李婉儿仔细地看着账本上的每一条账目,从去年开始,她着手干一件要紧的大事,即通过种种方式将江南的银钱输送往内陆,这是牵涉帝国命脉的大事,因为江南商贸的昌盛,以及大量白银的流入,江南那偏远内陆的贫富差距剧烈地拉大,必须将江南的银钱输送往贫瘠的地区,否则这般巨大的贫富不均,会引起帝国的动乱。
李婉儿凝神阅读着,宫女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她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扰太后娘娘,她压低着声音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李婉儿静心凝神,没有听见这句话,宫女低着头退出去了,万历皇帝朱翊钧走进来。
朱翊钧脚步很轻,他低着头,小心地看了母亲一眼,他对母亲既敬且惧,他在偏厅门口候着,却不见母亲叫他,他心中不耐,但又不敢发作。自从张居正死后,皇太后鲜少召他,他们母子之间因为权力的分配问题不可避免地生出隔阂,朱翊钧知道今天母亲是有要紧的话问他,这让他内心忐忑。
等了良久,朱翊钧才走进来,跪倒在地,轻声说道:“拜见母后。”
李婉儿才知道朱翊钧来了,她回过神来,抬眼看了朱翊钧一眼,她心神愣了愣,窗外的日光照得她有些恍惚,她看着地面上跪着的男子的身影,她恍然好像回到三十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坐在春禧宫偏厅的餐桌前,看着那个稚气的男孩,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谁曾想到他们会走向今日的命运。
李婉儿回过神来,她盖上账本,冷眼看着皇帝,说道:“昨日朝上又争起立储之事了?”
“争国本”是张居正死后万历朝的头号大事,简单来说,就是万历九年的时候朱翊钧来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当时皇太后正好不在,宫女王氏端水给朱翊钧洗手,朱翊钧一时兴起,就宠幸了王氏,但是事后朱翊钧觉得这事情不太光彩,就径自离开,没有理会这个宫女,但是没想到王氏珠胎暗结,怀上身孕,在皇太后的主持下,王氏被立为嫔妃,王氏产下的儿子是万历皇帝长子朱常洛。
但是朱翊钧排斥王氏和朱常洛,他专宠贵妃郑氏,到万历十四年,郑氏生下皇次子朱常洵,万历朝的头等大事“争国本”就此拉开帷幕。
朝中传出流言,说朱翊钧和郑贵妃到大高玄殿祈神盟誓,约定立次子朱常洵为太子,并且将密誓封存在玉匣内,由郑贵妃保管。继承人的确立素来是大明帝国的命脉所系,传言中朱翊钧的举动违背了祖制和帝国赖以绵延千秋的礼制,这势必会引起重大的政治危机。
这个流言在朝中激起了重大的反应,朝中众臣纷纷上书,建议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以瓦解流言,保帝国千秋万代。这些涉及立皇储的奏折成百上千地涌向内阁,形成一股巨大的政治浪潮。
朱翊钧选择强硬地和朝臣对抗,这和他的爷爷嘉靖皇帝当年发动“大礼议”之争一样,这件事情实际上已经演化成皇帝和朝臣针锋相对的斗争。
以李婉儿丰富的政治经验,她自是看得明白这场纷争背后的危机,对皇太后来说,遵照礼法、立长子为皇太子,这是天下稳固的保障,也是她为帝国保驾护航的职责所在。
此时朱翊钧面对太后的问询,他没有说话。
李婉儿径直又问道:“你为何不立朱常洛为太子。”
皇太后的语气冰冷,透着逼人的气势。
朱翊钧感到太后的怒火在刺穿他,他强压着紧张,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因为他是宫女的儿子。”
李婉儿冷笑一声,说道:“你也是宫女的儿子。”
朱翊钧闻言浑身一颤,当即冷汗直冒,他强压着身体的哆嗦,忙赔罪道:“皇儿错了,不该如此说话,母后赎罪……”
说着,朱翊钧开始叩头。
李婉儿没有看朱翊钧叩头赔礼的模样,她转头看向窗外的日光,那日光清澈透亮,照得她心神恍惚,她凝视着日光,时间好像停滞了,忽然之间外面飘起细雨,在这清明时节,随时都会飘起这样的小雨。
李婉儿看见雨丝飘落,她恍然中好像听见那个熟悉的笑声,说着:“姐姐,你做什么呢?”
李婉儿的呼吸急促,她凝神看去,看见年少的刘赐出现在窗前,刘赐手上拄着花锄,他的身后好像是春禧宫的庭院,而李婉儿好像坐在春禧宫的偏厅中,正看着刘赐在庭院里头清扫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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