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侧目瞥去,好友脸上悲戚之色慢慢涌上,“桑鹤,总有一日,我们会一起离开此处。”
亮光透过宫墙落在两个少年的身上,满身光辉,迎着光,仿佛还能看到细小飞舞的尘埃。
赵行稚嫩俊秀的脸颊上落着明媚日光,更是衬的如玉。
桑鹤如同被感染了一般,也是随着他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是啊,总会离开的。”桑鹤一把揽住赵行的肩膀,笑嘻嘻说:“到时候你要是回庆国了,我可要来找你,你那时候可不许忘了我!”
赵行会心含笑道:“那是自然,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到时候我定然带着你,看遍我们晋京光景。”
“那说好了啊。”
遭遇相似的两个少年并肩行在宫墙之下,笑着说自己国家的那些事儿,纪枝瑶格外安静,听着两个少年欢喜说着,她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来。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赵行,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温柔的微光,熠熠生辉。
他也唯独在这个时候,才会露出些许笑容来。
还没走多远,脑海中就一阵眩晕,纪枝瑶还以为梦境戛然而止,即将醒过来,没想到画面一转,她又到了另外一处。
密不透风的夜色缠绕在整个天幕,沉沉压下。
纪枝瑶放眼看去,看到熟悉的身影正在宫殿之中的硕大羌桐下站着,她杏眸轻轻一眨,原来还是在梦里。
她朝着赵行走了两步,走近了些许才发觉他似乎拔高了些,手背上曾留下的伤疤,痕迹也淡了许多。
原本清瘦的少年仿佛褪去了那一丝弱气,生得愈加内敛俊秀。
“嗯?”纪枝瑶疑惑的皱了皱眉头,难不成这是长大了一些的桓王殿下?
没等纪枝瑶想得明白,赵行已经抬头望着苍翠的羌桐说:“母妃,又是一年了。”
长睫之下的眼珠漆黑,泛着淡淡的微光,说起自己母亲时的赵行,眉目愈发温柔起来。
微风拂过,他发丝轻轻摆动,薄薄的唇弯起一个不显眼的痕迹来,许是想到了什么让人怀念的事情,他闭上眼,静了下来。
纪枝瑶心里倏然一动,手指曲了曲,在赵行的身边坐下。
风静静淌过,带来夜色之中的一丝润气,她眼尾也是弯了弯,余光瞥着身边的少年郎君。
格外恬静。
许久,赵行才又坐了下来,从身边的食盒里取出一碗糖蒸酥酪来,青花碗中凝如膏脂,散发着阵阵乳香与甜味。
赵行修长的手指端着碗底,轻笑了一声:“今日嘉悦公主十五岁生辰,宴上便有糖蒸酥酪。”
“那时候,母妃最喜做糖蒸酥酪给孩儿了,如今想起,竟然是已经过了许多年。”
纪枝瑶看过去,赵行用勺子舀了一口吃下,嘉悦公主十五岁的生辰,那赵行也应当是满了十五岁了。
她真切的看着赵行,眉目俊秀,原来这是十五岁的赵行。
许是因为他长了年纪,脸颊上的棱角已经显眼起来,让他这张俊美的脸,对了几分阳刚周正的男儿气魄。
俊的让人怦然心动。
放下勺子,赵行继续与羌桐说:“我拿到这碗小小的酥酪还颇花了一番心思。”他仓皇笑了一声,道不尽苦楚在其中,“母妃,您不知道,凡是我喜欢的,嘉悦公主都会给抢了去。我要是想要,就得装作都不喜欢的样子。所以啊,我便假装不喜这碗酥酪的模样,果真,我就得到了这一碗酥酪。”
饶是纪枝瑶这样在府中受尽闲话,也不曾对一碗吃食费尽心机过。
可想而知,赵行在云国的生活是如何艰难了。
纪枝瑶抱着膝盖叹气,看着赵行一下一下的吃着酥酪,许久,这一碗终于是见了底,他才将碗又放进了食盒之中。
他站起身来,身姿虽还是瘦弱,身量却已经很高,纪枝瑶估摸着,他已经比她还要高了一些。
赵行仰起头来,无奈的叹了口气,“母妃,孩儿身处他乡,就连您的忌日都没法子拜祭,我不知,这世间是否还有人记得您,父皇他……”
他眼眸倏然一沉,温柔之色顿时消失尽了,只余下一层幽深之色来,他缓缓垂下头来,“罢了,他自己亲手做的,哪里会记得什么。”
他苦涩的轻笑一声,“我都不知,如果还有能回晋京的那一日,我还有什么理由归去。”
赵行转过身去,背脊笔直不折,就如同她院中的翠竹一样,奋力生长,也努力正直。
纪枝瑶抿了抿唇,低声呢喃:“原来今日是……”已经过世的珠妃的忌日。纪枝瑶追着赵行过去,感受到身后一阵阵的拉力,她想这一场梦应当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她朝着那道背影朗声说:“殿下,您有理由的!我还在等您成亲呢!”
强大的拉力将纪枝瑶拉走,她睁开眼,微弱的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她耳朵灵,一下就听到外面的大雨滂沱,砸在瓦上,啪啦作响。
纪枝瑶心里一股郁气涌来,应该是梦里的真情实感,久久难以释怀。
“桓王殿下……”纪枝瑶喃喃唤了一声,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脑袋有些沉重。如此看来,这当真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荒诞之梦,而是赵行曾经真真亲身经历过的一切,也不知是何缘故,竟是让她给梦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