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萤皱眉站在门外继续守候,眼神片刻不敢离开苏明妩,可其实王妃并没有多余动作,她单就呆呆地望着地上的信,没有哭,却能感受她的难过。
王妃待许多人不错,能让她真心在意的不多,小公主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
所以,王妃大概很舍不得吧。
...
苏明妩盯着纸片上的字迹,她和符箐瑶有多熟悉呢,她们一同习字,一同逃堂课,儿时一同在凤阳宫的那张圆床上打滚。
她的确如外人以为,舍不得公主,舍不得看她远嫁给异族。
可只有不舍得么。
此刻更折磨她的情绪,大概叫做望不到头的愧疚。
就算符箐瑶前世过得多么孤单,至少嫁给了心悦之人,留在宠爱自己的家人朋友身边,而不是像这样,最后被迫嫁到他国。
也就是说,她重活回来,得到的所有福气,代价是改变别人原有的轨迹,交换得来的麽。
是。
苏明妩当然有私心,她无法否认,她无论何时,都无比感激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所以,在此时此刻,她的难受看起来该有多么的讽刺和惺惺作态啊。
门被倏然打开,刚闻讯赶回王府的男人快速走近,长腿疾步,带起削薄的衣角翻飞如刀。
烛火早就熄灭,殿内漆黑,女子歪头斜靠在床边围栏,不声不响仿佛在愣神。
符栾上前将她拢入怀中,拢眉心疼道:“坐了多久。”
苏明妩的手臂回环住他,“符栾。”
“嗯,本王在。”
符栾想起霍刀禀告的内容,他自来不会将外人放在心里,当然无法将心比心地体会苏明妩的感受。
他坦白道:“王妃,符箐瑶和亲的事,是本王命人瞒住你,——”
苏明妩揪住男人的领口,仰起头,杏仁双眸通红,“符栾,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是她。”
“不该是她的啊。”
怎么可以,让一个没做任何坏事的小姑娘苦了两辈子呢。
符栾顿了顿,出声安抚,“王妃,与你无关,这次是符璟桓的动作,也是符淮安的决定。”
苏明妩不断摇头,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你不明白的,最该怪的人是我,可哪怕如此,我竟然还是会自私地在感激,能拥有你和勉勉。”
“妩儿...”
苏明妩闭上眼,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流淌,痛苦道:“你们不会明白,没人明白,我也不明白,最后居然是我欠了她。”
符栾缓缓地收紧怀抱,下颚抵在女子头顶,想起了原本的打算。
他既下令暗杀千松嘉实,就不可能留下同时和亲的公主,否则东夷必然暴怒进犯边城。
他早前准备尘埃落定了再告诉她结尾,没想到苏明妩提前知晓,单单远嫁的消息,已令她难过如此。
符栾的胸前衣料,不知不觉被眼泪濡湿整片。
苏明妩仍旧不停在哭,“符栾,符箐瑶可不可以不走,我,我真的不想她走。”
...
夜深,灯火阑珊,符栾倾身替哭累睡过去的女子掖好被角,手指拭去她眼尾的泪痕。
她似梦呓语。
“不要,瑶瑶不要!”
符栾叹了口气,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好,本王知道了,好好睡吧。”
...
第129章 重新开始
八月初十, 京华城门。
符箐瑶站在城墙的窄道里,在高大敦实的氛围衬托中显得身姿单薄,她穿着华服便衣, 神情平静地, 下一刻一跃而下都不出奇。
她没有找到他, 低下头, 手抚上青砖, “碧棋, 我还是第一次站在这样的地方。”
宫女握着她的手, 微哽, “公主, 不止第一次,您以后定然能回来。”
“唔...我没关系,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啦。”
碧棋抿着嘴, 委屈道:“公主,您为什么不肯带我一起走?带绵瑾是因为我伺候的不好吗?”
符箐瑶侧转过头,“碧棋, 我与容姑姑说了, 过了年给你封大红包,让你可以早点出宫。”
“你很想回家吧, 以后记得别再进皇宫。”
“公主啊...”
碧棋擦了擦鼻子, 欲要哭, 符箐瑶抱住她, “到时间了,我走了。”
...
和亲走的官道,来回皆是浩浩荡荡的长队。
庆安帝派了许多侍卫,路上却没有料想中的危险, 每次驿站皆有官员迎送,所经之处安排的非常妥帖。
千松嘉实的头被符箐瑶磕伤后,大碍暂时没有,就是时不时头晕,休息了个把月都没好透。
旱道经过的都是大宁朝的官兵,就算他有心折磨也不好在此时,等过了闽越,上船后就是他们的地盘,到时符箐瑶休想飞出他的掌心。
宫女绵瑾早有心思,寻机会主动对东夷王子献身,千松嘉实退而求其次地有所纾解,没对符箐瑶多作纠缠。
敲锣打鼓地到了鲤州港口,东夷前来接应的福船停在岸边,大船首尖尾宽,两头高昂,高有十数层,声势浩大。
符箐瑶回头看了一眼,她没出过京华,沿途走来的每个城关于她都是新鲜的地方,可现在怎么看,比起马上要呆的那艘船,都变成了熟稔的家乡。
千松嘉实伸出手,“公主,走吧。”
符箐瑶犹豫了会儿,最终认命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教他牵着,在百姓们新奇的目光和簇拥下,踏在艞板上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