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娘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后,还没这么痛快地数落过别人。
上一回遇上周君芳的时候她也想刺对方几句,但当时情况太紧急她也不顾得上说。今天萧家这两姑娘算是撞在她枪口上了,她也实在有些看不惯她们,反正四下无人,她就索性放开一回,痛快地说了几句。
她这话一出,两位萧姑娘立时脸色大变。小的雨娘还好些,大一些的云娘却是脸色惨白神情僵硬,一副被人戳中痛处的模样。林子里气氛十分诡异,三个人互相瞪视着对方,谁都不肯退让的样子。
就在这紧张的时候,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冲两位萧姑娘行了个礼,说是萧夫人寻她们过去。那云娘气得不轻,又自觉嘴皮子不利落说不过宁娘,就转头拿那丫鬟出气,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数落了对方一通。
雨娘在旁边不住地劝她,又强拉着她离开了林子,往正厅的方向去了。宁娘眼见着她们离开,这一口气才算松了下来。今天她的话真是有点多,跟两个头一回见面的人居然扯了这么多废话,简直不像她平时的为人准则了。
或许她还是不适应这个世界,或许她骨子里还是不愿意当个三从四德的小女人吧。想到这里她不由苦笑了两下,甩了甩头就去找琳娘。方才她就在附近扑蝶的,应该有看到萧家两位姑娘。按她的脾气,宁娘料定她肯定是躲了起来,绝对不会与她们有正面冲突的。
此刻她站在那儿向林子四周望去,果真没见到琳娘的影子。她看四周无人,就轻声唤了几声,但半天也等不到琳娘的回应。看起来琳娘是真被这两个女人给吓坏了,估计一见着她们就跑开了。
宁娘现在也有点不知怎么办了。这片白玉兰栽得离正厅比较远,这里其实已经有些荒僻了。听莲娘说出了这林子有一片小湖,湖上还搭了座竹制阁楼。从前楚家的人来这里小住时,夏夜时分就爱在那竹楼里赏景。
她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琳娘去那里的可能性很大。想到这里宁娘也有些担心,虽然妹妹也有十几岁了,到底那边还有个湖,万一掉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她不由加快了脚步,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盼着能快些寻到琳娘的踪迹。
可一直到她走出林子,也再没见到一个人。林子外确实有一片湖泊,远远望去水面中央建了座竹楼,衬着鳞鳞的水波,看起来颇有几分仙气。如果单看此处的景致,自然是极漂亮的。但宁娘这会儿有些心烦,全然顾不得看景。
她回头向林子里望了几眼,始终没见着琳娘,于是只能绕着那湖细细寻找起来。想是心里着急走得快子些,一个不留神就让长长的裙摆绊了一下。宁娘的身子不由晃了晃,“扑通”一声就摔倒在了湖边的青石地上。
这地儿挺硬,摔得她很疼,她有些不顾形象地呲牙咧嘴,正坐在地上捧着膝盖揉得起劲呢,就听一个声音在头顶上响了起来:“你可还好?要我寻人扶你回去吗?”
这声音许久未听到了,仔细想想上一回听大概还是两三年前的光景了。宁娘不由愣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人,只觉一恍眼的时光,他似乎憔悴了几分。初见时那般光亮耀眼,简直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可现在再看却觉得他眉眼间尽是落寞的神情,依旧俊美无双的脸上显然带上了岁月折磨的痕迹。
明明该是个活得比谁都潇洒的人,为何如今竟活得比大多数世人还要痛苦。这种苦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宁娘虽与他只见过短短数面,却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个曾经让她惊为天人的楚怀秋,似乎一夜之间就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他更深沉,也更为复杂,简直让人有些看不透了。宁娘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他,一时竟忘了要起身。
还是楚怀秋有些尴尬,露出一丝笑意问道:“你可还好,是否伤着腿了?”
宁娘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羞得她满面通红,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虽说两人是旧相识了,四周也没外人,但她一个年轻姑娘在个男人面前坐在地上,实在太不雅观了。这要是让萧家两姐妹知道的,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呢。
宁娘起身后一面拍身上的沉土,一面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来寻我妹妹,不知她跑到何处去了。不想你竟在这儿,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无妨,我也是刚到而已。我今天是来找萧大人的,一时兴起就想来这湖边的竹楼坐坐,不曾想却碰见了你。”
宁娘不由想起诚亲王府了。这应该是他们家的风格,喜欢在宅子里临水偏僻的地方建些竹屋什么的。上次在王府的时候,周郁芳落水的地方旁边也有座竹屋,当时楚怀秋兄弟俩在那儿下棋论剑,才能碰巧救了她们。
想不到一转眼过去这么多年,周郁芳的样子似乎还在眼前晃动,她却已是香消玉陨很久了。一想到此处,宁娘不由抬头去看楚怀秋,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对亡妻的思念之情来。他这些年消瘦憔悴这么厉害,想来妻子的故去对他的打击相当大。
宁娘本想安慰他几句,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她不是他,体会不到那些锥心的痛苦,无论说什么都有点隔靴搔痒的味道。于是她索性不提周郁芳,只是解释道:“我方才同萧家两位姑娘说了几句话,一转眼我六妹便不见了。她年纪小胆子也小,我怕她随便乱跑,若是闯祸便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