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因是刚到,众人东西太多,进进出出闹哄哄的,二太太便传话下去让各房各自用饭,待到第二日大家都收拾齐整了,这才到晚间聚在一处用了晚饭。钱氏这几日得了崔名医的方子,才不过吃了几帖药,气色便好了许多。只是还是不能劳累,唯有留在屋里休息。
众人旅途疲累,刚安顿下来也不愿做什么,加上沈阳天气寒冷,宁娘她们便整日里缩在屋里看书绣花,偶尔姐妹几个下盘棋打发时间。
如此这般过了四五天,宁娘就接到了隔壁萧家递来的帖子,说是邀她过去坐一坐。宁娘一接到帖子心里就明白了,这必定是舅母借萧夫人的由头找她过去说话呢。她也没推辞,只跟二太太提了一下,第二日便收拾齐整去了一墙之隔的萧家。
几年没见,萧夫人还和当初差不多样儿,竟是一点儿也不显老。见着宁娘便一脸热情地招呼她过去,拉在身边问长问短的,一副体贴小辈的长辈模样。宁娘看着她这虚伪的嘴脸,心里只觉得好笑。这萧夫人明明知道自己的庶子同她二姐的丑事儿,若换了寻常人只怕见面都要尴尬死了。她倒是一点不以为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两人说话间还主动提起萍娘来,问她如今的去向。
宁娘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饶是她见多识广多活了一世,这么厚脸皮的女人还是头一回见。要不怎么说老天爷待她不薄呢,给她的对手都是诸如二太太和钱氏这样的级别,真正的高手如萧夫人这样的,她身边一个也没有。要是她的继母是眼前这位萧夫人的话,她还真不敢保证能顺利地把兴恒当铺拿回来。只怕以这萧夫人的手段,十几年的时间那兴恒当铺早就更名改姓,不姓沈而姓陆了。
她虽不齿萧夫人无耻,无奈长辈问话也不得不答,只得含糊道:“二姐她如今嫁在广州,已怀有身孕,不日便要生产了。”
“嫁去了广州?那么山长水远的地方,可是苦了你二姐了,这辈子想回趟娘家也不容易,想见她姨娘一面也难呢。”
萧夫人说到“姨娘”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浓浓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宁娘这人也有点犟性子,她平日里虽也不喜欢简姨娘的做派,但这萧夫人如此作贱她家的人,她也实在难咽这口气,当即便笑盈盈地反驳道:“广州虽是远了些,好在如今水路便捷,若真想见也还是能见着的。其实咱们做姑娘的,一旦出了娘家的门,想再归家总是难的,一世见个三四回同一世见个三四十回的,其实也差不了多少,终究比不得日日在家母女团聚来得好。若运气不好,遇上个规矩大点的人家,一年也不肯让儿媳妇归家几次,表面看着风光,可家里长辈一个接一个的,新媳妇也真是疲于应付。倒不如像我二姐这般,嫁个小门小户的,夫妻恩爱长辈慈和的,也是一份难得的福气呢。我听母亲说,二姐怀了身孕后本想将身边的丫头给了二姐夫,公婆却是执意不允呢,想来对我二姐是真心疼爱,视作亲女了。”
宁娘这番话,听得萧夫人目瞪口呆。她再怎么脸皮厚爱耍无赖,也从没见过像宁娘这般能说会道的姑娘家。寻常人家未出阁的小姐,哪里会像她这般说话,又是提什么出嫁后归家的事儿,又是扯什么婆家规矩大不大的闲话,到后来连婆家、长辈甚至通房丫头的事情都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实在令她吃惊不已。要知道就算是她亲生的两个女儿,平日里关起门来提到嫁人啦夫家啦之类的话语,小姑娘还是会羞得满面通红。
可现在她看宁娘,非但没有羞涩之情,反倒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样,一点儿没个未嫁姑娘的样子,倒像是已经出阁多年的少妇,言语间已然没有了避讳。
其实莫说萧夫人,就连徐氏在一旁听了也有些吃惊。宁娘好歹是在沈家待过两年的,她的性子徐氏清楚,原先她可不是这样的,虽说性子是烈了些,但寻常女子视规矩清白如性命的原则她还是一直坚守的。可如今再听宁娘说话,连徐氏都有些迷糊的,真心觉得她这个侄女胆子大得可以,说不好听点简直就是不知羞耻了。
可宁娘丝毫也不在乎,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对她来说古代的那些规矩,除了必要的一些会守外,其他的基本上约束不了她。像是这种关起门来说话的时候,她的用词就会比较大胆,语气也会强硬一些。若萧夫人真想把她这番话说出去败坏她的名声,那就尽管去好了。萧夫人认识的都是些豪门贵妇,那些人家宁娘一辈子也不想踏进门去,她再怎么说自己坏话她也无所谓。
更何况她平日里名声不差,也不是萧夫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败坏得了的。回头她若真这么说了,搞不好旁人还要误以为萧陆两家交恶,当她故意在外面散播谣言了。
这会儿就能看出二老爷官职高的好处来了。从前二老爷比萧老爷低了两级,如今两人却是平起平坐了。二太太和萧夫人同为尚书夫人,萧夫人想要说陆家女儿们的坏话就要动动脑子了。
宁娘斜眼看她一副气极败坏的样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痛快,料定了她往后再也不会在她面前埋汰陆家人了。萧夫人心情不爽,也就不愿跟宁娘多说些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徐氏眼睛尖,一下子就看了出来,赶紧出来当和事佬儿,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又让宁娘去后院寻表妹莲娘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