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候,一闭眼就是许言那天晚上说的那句“我们结束了”,他脸上的表情,他的眼神——沈植不是没见过许言安静的样子,他曾说过很多让许言难堪的话,之后会无意间看到他表情冷淡地盯着手机或是书发呆。但每当他对上自己的眼睛,那些冷淡又会立刻被笑意替代,沈植以为许言有着与生俱来的自愈能力。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开口说结束?
怎么可能。沈植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不知道在问谁。许言怎么可能一去不回,他的日用品就摆在洗手间,衣服还挂在衣柜里,冰箱里有他吃剩的零食,看了一半的书倒扣在床头柜上……每天回家看见的景象都和许言离开前毫无差别,可偏偏那个人说不会再回来。
“沈总。”助理敲门进来,说,“孟董在办公室等您。”
沈植合上文件夹起身。回到办公室,孟愉婉正坐在沙发上翻看资料,见沈植进来,抬头瞥他一眼,没说什么。沈植从保险箱里抽出一叠文件,走到沙发旁递给她,说:“快处理好了。”
“那就是还没处理好。”孟愉婉慢悠悠接过资料,却懒得看,只说,“这件事要不是你爸出面,你现在未必能好好站在这里。”
“是我没管理好下属。”沈植冷静回答。
“这次是高层携款潜逃毁了合作项目,下次发生更严重的事,你是不是也准备用一句没管理好来揭过?”孟愉婉抬眼,目光有些严厉。
沈植说:“不会有下次。”
“我也希望没有。”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事情的严重性不消多谈,沈植说没有下次就绝不会有,今天来这里也不过是在风波过后提点儿子一句。孟愉婉喝了口茶,神色缓和了些,说,“只要你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能力是没有问题的。”
“我不觉得自己怠慢过工作。”沈植微皱起眉。
孟愉婉笑了笑:“确实没有怠慢工作,但弄个男人放在家里,总归是不好看,对你以后的发展也没什么好处。”
这件事不止一次被提起,沈植依然是那个答案:“我的私事跟工作没关系。”
“我听说许言回家去了。”孟愉婉抬眼看他,嘴边带着优雅的笑,“好像有一个多月了?”
沈植别开眼看着窗外,高楼林立,过了几秒,他说:“他心情不太好,回去散散心。”
“是吗。”孟愉婉一副有些新奇的样子,问,“那为什么他跟我说不会再回来了?”
视线在对面那座大楼的三角形顶端上停顿住,沈植怔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向孟愉婉,眼神透着几分锐利:“你找过他。”
孟愉婉放下差别,淡淡道:“放心,没动他,只是打了个电话,问候一下,谁知道他开口就说以后不会再跟你有关系了,还让我转告你——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最后这四个字简直有实质重量,猛地朝头上砸来,沈植在这半个月中回想过许多次,试图找出一个节点,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许言看到自己和女生家长见面那晚的异常——平和,理智,冷静。因为太过异常,反倒如常得让人没意识察觉。
所以是因为那件事……仅仅因为订婚的事而已,是许言误会了,才不肯回来。沈植摸到头绪,想清始末,看了眼表就往外走,孟愉婉立刻站起身叫住他:“沈植!”
沈植停步回头看她,说:“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现在多少人在盯着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下班?”孟愉婉有些愠怒地微蹙起眉,“非要让你爸当面训你才满意是吗?”
“本来就是我的错,谁来训我都没意见。”沈植朝孟愉婉点了一下头,拉开门出了办公室。
开车到了许言的小区门口,沈植刚要拐进去,停在对面转角的那辆车车门突然打开,许言迈下来,脖子上挂着单反。驾驶座上是纪淮,也下了车,两人站在路边头挨头凑在一起看单反里的照片,笑容奕奕地聊了一阵,许言又举起相机,往后退两步,纪淮站在夕阳霞光里,很默契地配合他拍照。
沈植踩了刹车,手握方向盘,盯着对面的人看。许言笑得没心没肺,好像从没那么开心过,沈植想到那句新婚快乐——孟愉婉提起时他只觉得终于知道了许言离开的原因,但现在想起来……沈植敛着眉握紧方向盘,关节都微微发白。
“不错!”许言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说,“你回去吧,我晚上修修照片,今天拍得太多了,明天就不出去了。”
“都行。”纪淮耸耸肩,“那我明天睡个懒觉,有事你找我。”许言冲他挥挥手,纪淮笑着上了车,掉头开走。许言又对着街上的车流拍了几张,这才合上镜头盖准备回小区。
他才刚转过身,就看见一辆白色Levante朝这边开——来势汹汹,要不是认出这是沈植的车,许言大概会以为自己在被追杀。他维持着转身的动作,车在面前停住,车窗降下来,许言微微瞪大眼睛——好像也没有很久不见,但沈植明显瘦了很多,脸上疲态很重,一看就是有段时间没休息好了。
沈植公司的事许言原本不知道,还是许年告诉他的,大意是高层卷钱跑了,顺便掳走了几份核心文件,导致准备了将近半年的一个项目直接终止。事情上了市报,但很快又被压住,应该是沈植的爸爸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