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门再次被推开,小游遇的神色才有些微变化。
“怎么又不听话了?”白颖芝推门进屋,顺手开了灯。
她声音是捎着笑意的,可画中的迟南清楚看到她脸上满是不耐烦。
“妈。”小游遇转过身来,用侧脸对着她。
白颖芝蹲在他身前,余光扫了眼地毯上血渍一样的药汁:“你闹脾气,给我和梅姨都增加了不少工作量呢,不听话的小孩是要受罚的。”
小游遇的睫毛颤了颤,而后熟练又乖巧的伸出左手。
他苍白干瘦的手臂上满是指痕和针眼,密密麻麻让人不忍直视。
白颖芝握住他的手,拿出古铜色的细针,朝小游遇的中指扎去,还毫不留情的掐挤他的指腹,直到血水渗出,汇成黄豆大小的血珠子,白颖芝拿出一张类似符纸的东西将血吸干。
从头到尾小游遇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习以为常了。
白颖芝按住他中指的伤口止血,声音温柔得像慈母:“你身体不好,得长期喝药扎针,不然病怎么能好呢?”
“妈,我得了什么病?”小游遇发问。
白颖芝动作一顿:“很重的病。”
小游遇不动声色:“为什么不让我住院?”
白颖芝神色僵了僵:“住院有什么好的?我们有家庭医生。”
小游遇点点头,唇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是吗?”
白颖芝终于不耐烦的皱眉:“你还小,解释不清楚,等你长大了告诉你。”
“希望,有这一天吧。”小游遇说完这句话,就把自己卷进被子里,不打算搭理人了。
白颖芝拿着沾了血的符纸起身离开,走出房门前留下一句话——
“游遇啊,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妈妈会一直很爱你的。”
房门合上,光线暗淡的屋子回归死寂,小游遇在被子里无声的笑了笑。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小游遇重新坐了起来,他顺着床爬到和迟南只有一步之遥处。
对着迟南伸出手。
应该说,是对着《哭泣的少年》伸出手,轻轻的摸着,脸色变得平和安静,他说——
“你在吗?”
被遗忘的记忆像潮水涌来,迟南一点一点拾取记忆碎片,才想起自己是画中灵的时候,小游遇似乎经常对着他讲话。
至于说了什么,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你真的存在吗?”
就在记忆的色泽变得越来越鲜明时,迟南眼前突然像接触不良一样,画面滋啦滋啦闪个不停,小游遇的模样也变得模糊扭曲。
最后‘咔——’的一声,信号中断,所有画面消失,迟南再次失去了视觉。
还差一点点就…
“你是做梦了吗?”还是小游遇的声音,但和梦里迟南认识的小游遇有些微不同。
他继续说,“真稀奇,在噩梦世界里还能做梦。”
迟南没说话,小游遇的脚步声绕着他转:“梦到什么伤心的事吗?脸色这么难过?还哭了?嗯?”
迟南却突然来了句:“你的眼睛怎么恢复的?”
小游遇戏谑的笑了笑,踮起脚挽住迟南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你猜。”
……
迟南是被闹铃声吵醒的,一阵冷风刮在脸上。
南面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房中温度骤降。
迟南畏寒,整个人缩在薄被里,极不情愿的探出手,摸索着按掉手机闹铃。
闹铃对他而言,大多数时候随缘。
他翻身准备重新入睡,突然有个湿湿黏黏的东西垂到脸颊上,嘘得他痒痒。
迟南烦躁的扯了扯垂下的东西,迷糊间觉得这玩意儿触感像是一缕头发,捏在手里冰冷又湿润,发丝间还能渗出液体来,湿乎乎糊了一手。
滴答。滴答。
从头发渗出的血水漫过床沿滴落在地板上,这间客房没铺地毯,血滴声格外刺耳。
血水也浸湿了地上的阵法、床头的糯米大蒜和符篆,触目惊心嫣红一片。
可迟南已经转身又要进入梦乡。
女鬼:“……”
作为配戏演员她很努力,发挥死亡特长和优势,用夸张的弧度歪着脑袋,颈骨随之发出咯咯咯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断裂的吼骨更深的刺破皮肤,粘稠的血从筋肉相连的皮肤组织渗出,滴在迟南的脸颊上。
迟南毫无知觉,又将头埋进枕头里。
女鬼:“……”这瞎子是在无视她对吧?
女鬼又看了眼迟南放在床头的大蒜糯米阵:“……”这是看不起谁呢?把我当僵尸对付?
因为人类的恐惧很大一部分来自视觉,迟南是个瞎子,女鬼无法用自己得天独厚的恐怖模样吓他,只得卖力通过其他渠道营造恐惧。
比如她榨干自己的最后一滴血,让整间客房血腥弥漫腥臭冲天;比如她吊着自己快要断裂的脖子,拼命摇晃身体让床咯吱咯吱的晃;比如她打开窗户,让阴冷的风吹进屋里;比如她现在抬起血淋淋的手,就要朝迟南白皙纤细的脖子抓去…
睡迷糊的迟南当然不知道女鬼有多努力,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拉开了他的棉被,又刻意将温度调低干扰他睡觉,还把他捂脸的枕头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