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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青让他坐在自己那辆永久牌大二八的后座上,在院子里一圈儿一圈儿地兜圈子,顺便每天两回,送润生去隔壁的飞行大院儿吃饭。
    这辆老自行车本来是周蕙结婚时的大件儿之一,后来给了郁桓上学。再后来郁桓考上大学住校,这车是郁芬在骑。郁芬现如今是个漂亮大姑娘了,穿着裙子骑自行车,身后总是有流氓一帮一帮地吹口哨。有一次回家晚了,她还差点儿让人从自行车上拖下去。
    豆豆亲姐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总之并不是个吃素的,当场就用书包给对方开了瓢。据说好心路人发现时,她正手持一本砖头厚的词典尖叫着追打流氓——对方满头满脸血,求饶声半条街都听得见。
    那时候刚好流行一部香江拍的片子,叫《十三妹》,是讲一个凶悍的小女子勇闯法场,剁掉十三个壮汉的故事。郁芬就此在红苑这里得了个外号,叫做丁十三妹。
    丁十三妹虽然当时威风凛凛,事后却腿软了好些天,只有嘴上不肯饶人,说下次见了铁定要把对方踢成太监。末了抱着自己散架沾血的外文大辞典,心疼得直叹气。
    周蕙和李淑敏也都吓坏了。李淑敏严厉谴责孙女每天裤子不穿非穿裙子的“劣迹”,勒令她把长长的大辫子剪掉,因为这实在太过“招风”了。
    周蕙却没说什么。一个小姑娘,长得好看又爱美,这说不上是什么罪过。她思来想去,说要么你别骑车了,往后坐公交车出门吧。
    那时的公交车人多且挤,冬天四处漏风,夏天满是汗酸味,且压根儿没有准时准点的说法。郁芬有点儿不情愿,不过终究是知道害怕的,于是就改坐公交了。
    自行车虽然是这样来的,可是骑起来总归还是很威风。二胖和麻杆儿都羡慕极了,郁青有时候也很大方地把车借给他们骑。
    润生每次在边儿上看见了,都要把脸转过去,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郁青说等你脚好了,你也可以骑。二毛便轻哼一声:我不骑,骑车太累,还是你带我吧。
    润生伤了脚,现在很不见外地拿郁青当了个拐杖。作为一个合格的小拐杖,郁青大多数时候都是和他在一起的。
    大家围着石桌,二胖和麻杆儿在写作业。郁青的作业早就写完了,这会儿在如痴如醉地看一本从麻杆儿那儿借来的武侠。
    润生本来和郁青挤在一起看,可是看着看着就对书没了兴趣。他一无聊,就老是扒着郁青不撒手,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尿尿。
    郁青也喝了好多水,于是拖着他去尿尿。结果他又得意洋洋地笑话郁青没有自己尿得远。
    郁青不服气,于是两个人比了比,结果水柱把旱厕的墙都喷湿了。
    你看,还是我远嘛。郁青开心道。
    是我远,而且我还比较大,润生坚定道。
    郁青扭头看他,想研究一下二毛说的是对是错。
    就在这时候,润生忽然用胳膊顶了顶他:那谁又来了。
    郁青顺着他的目光扭头,发现鲍亮在旱厕的矮墙外正望着他们。
    和润生一起尿尿好像很正常。可是被陌生人看着就太奇怪了。连周蕙都从来不看郁青上厕所。郁青心里很不舒服。
    润生已经把裤子提起来了,见郁青还在傻乎乎往鲍亮那里瞅,便伸手把他的短裤也提了上去。
    丁香院儿是四面围成的一个院子,南边平房和西楼之间有片小空地,修了个旱厕和自来水池,旱厕的矮墙外是两栋楼之间的缝隙,通往后街的小胡同。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都是来这儿上厕所。
    鲍亮冲他们古怪地笑了笑,撑着矮墙翻了过来。
    润生立刻抓住了郁青的手臂,似乎是想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事情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
    鲍亮就在那一刻猛地扑了上来,把两个孩子推到了墙上。润生在电光石火间躲了一下,所以被鲍亮牢牢控制的只有郁青。
    郁青那时候才发现,大人的力气原来那么大——鲍亮几乎轻而易举就把他从润生手里拖过来了。郁青胳膊上剧痛——那是他的皮肤被润生的指甲拖出了血。
    郁青感到自己被汗味包围,黏腻的大手正在把他的短裤往下扯。
    然而没能扯下去。
    回过神来的润生一巴掌重重拍在了鲍亮的耳朵上。然后闪电般地拽住郁青冲了出去。
    太阳大得让人目眩。郁青感觉自己深一脚浅一脚,似乎是踩在了棉花上。
    他的手腕痛,胳膊痛,后脑勺也在痛,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他耳朵里嗡嗡乱叫。
    他只能看见润生的头发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两个孩子连滚带爬地跑回石桌边,麻杆儿和二胖都吓了一跳。事情发生得太快,郁青的心咚咚乱跳,人也完全呆住了。
    润生始终没放开他的手。看着郁青手上被自己抓出来的血痕,他皱了皱眉:破皮了。
    郁青这才醒过来神来。他深呼吸了几下,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啕。
    润生不耐烦地啧了啧:别哭了,舔舔就好了,一点儿血。
    郁青的鼻涕眼泪淌了满脸。他想说不是血的问题,可是张开嘴却只是一连串打了几个哭嗝。
    润生烦恼地看着他:不要哭了!
    二胖和麻杆儿也围过来,一面拍着豆豆,一面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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