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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嘛,如果我回到那时候,我肯定不再会让那个尴尬而慌乱的少年人就那样跑掉,我要一把抓住他,说唐书禾我们私奔吧,我们拉着手,跑到X市去。
    那些书有些都被他翻得有毛边儿了,那么多年,我写了那么多东西,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有时候我会藏在文字后面巧言令色地想他。我一本一本地翻开看,发现书里还夹着东西,随着我翻书的动作飘下来,我拿起来一看,是一张纸,一张……
    是一页泛黄的习题,应该是从教辅书上裁下来的,繁冗的政治大题旁边画着一张丑丑的笑脸,左脸有一个红色的小团,笑脸旁边是我歪歪扭扭的字:唐书禾。
    这是你。
    这个小丑脸旁边有个老丁头陪着,老丁头下面是我的名字:路怀。这是唐书禾的手笔。
    那么寻常的东西,他藏了那么多年。
    我低着头,手抖得厉害,慌忙把那页纸夹回去,一本本地翻那些书,怕再漏掉什么,他还夹了些东西:文(一)班的毕业照,我的照片,再往下翻,没有了。最下头的那一本不是我的书,我一下意识到了是什么。
    那大概是……唐书禾的一本笔记,日记,札记,随便叫什么都好,和工作有关的东西,他不会和这些放在一起。这里头的东西一定与我有关。
    我慢慢坐在地上。
    一直到唐书禾打电话过来之前,我几乎没有时间的感觉,微信音频电话的铃声把我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我抬头看了一眼表,十点钟了。
    “……唐老师,”我的嗓子涩住了,我用力清了清,“下班了?”
    “哪有,”他在电话那头抱怨,“今天一天,根本没有提工作的事情,接待的老师带我们玩了整整一天。”
    “啊?”我说,“……那也正常,人家要尽地主之谊嘛。”
    他说:“累死了。”
    我挺心疼,怎么玩还能玩累了:“那你现在回酒店没有?他们灌你酒了吗?”
    “没有,没喝酒,”他懒懒地,像翻了个身,“回酒店了。”
    “今天都去哪儿玩了。”我说。
    他嗯了一声,念念叨叨地跟我说今天逛了一个什么街,吃了什么东西,晚上又坐了什么摩天轮,我说:“嗯,开心吗?”
    他说还好,我说:“那你想我了吗?”
    他嘿嘿笑了一声,说:“嗯。”
    我说:“我想你了唐书禾,我真的……我现在想你想得有点想吐。”
    他在那边笑,以为我在逗他,我说:“我没开玩笑。”
    唐书禾不笑了:“怎么回事,你胃病犯了?”
    “没有。我就单纯想你,想一个人想得脑袋疼,想得想吐,你没有过?”
    他沉默了一下,软乎乎地说:“有过。”
    我坐在地上,吸了口气,换了个坐姿,说:“宝贝,跟你承认个错误。”
    “嗯?”我听见他那边布料悉窣的声音,他好像坐起来了,“怎么了?”
    “我……我今天去书房,我看见了你的日记。”
    他愣了一下:“你看了?”
    我说嗯,我没忍住偷看来着。他顿了顿,很温柔地笑起来,说:“看了就看了嘛……你看,不算偷看。”
    “我……”我低了低头,烟瘾好像犯了,头晕晕乎乎的,克制着自己不去拿打火机,我捻了捻手指,把衣领解开一点,低声说,“那天在你家楼下,我跟你说我写的戏,被打断了,后来就忘了跟你说。”
    “嗯,”他好像又躺下了,“你说啊。”
    “是……一个男人,他的爱人突然车祸去世了,他很悲痛,心痛得发了狂,时时能看见自己面目全非的妻子在房间里游荡,用水洗她血肉模糊的脖子。”
    唐书禾嘶了一声。
    我笑起来:“他的朋友带他去看精神科医生,医生说他得了恐怖症。可是他自己坚信那是因为他太爱她了,才会出现那些幻觉。”
    “他坚信这世界上有一种方法,会让他和他的爱人团聚,他觉得自己会找到她的,他试过很多方法,也想过去死,站在楼顶上,可是突然刮起了大风,他突然非常害怕,抱着楼顶的避雷针大喊大叫,人们把他救了下来。他再也没有尝试去死。”
    “有人告诉过他一个方法,在妻子忌日那天烧她的衣服,就能让他不止看见那些血肉模糊的幻觉,而是真正看见妻子的灵魂,于是他在那天午夜烧掉了妻子的衣服,火势越来越旺,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他吓得瘫软在地,过了一会儿,他爬起来,嚎叫着扑火,却没有开门。他的朋友破门而入,等火完全扑灭,房子的一面墙已经被烧掉了。”
    “然后呢?”唐书禾轻声问。
    “然后他坐在灰烬里说,‘总会有那么一天,死亡对于我来说宁静而安详,恐惧对于我来说芳香得像刚剥开橙子的手指,爱情如同山谷那头轮船的呜呜声,那时候我就会停止去找你,在那之前,我会永不停歇地去找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唐书禾没有说话。我说:“今天文瑞修问我,我现在的想法还和当初动笔时候一样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我和你的事情,和舞台没有关系,对不对?”
    他笑了:“嗯。不过是个好故事,开始卖票那天你记得给我留个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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