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越不懂就会直接告诉人家他也不会。
很少会这么刻意避着一个女生。
杨纯子也不主动找他搭腔,写完后,把他语文书放回去,站起来到后头去抄板书了,全程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个班最耀眼的两个人,一句话不说。
丁羡洗完脸回来,周斯越还没走,书包单肩挂在背上,倚着走廊的墙上,一只手微微曲着搭在墙上。
丁羡一愣:你还没走?
他挠挠眉,说:你弄完了没,弄完了就一起走。
一一一起走?
开学都快一个月了,什么时候一起走过啊?
少年你今天不对劲儿啊。
莫非你想拿我气杨纯子?
丁羡把包拿出来,夏思寒过来找杨纯子,正靠在门口跟周斯越闲聊。
校糙今天又换发型了,剪了个短寸,比之前的杀马特造型看上去顺眼多了。
丁羡走过去:好好了。
周斯越结束跟校糙的闲聊,直起身,把包往肩上一甩,书包在他宽厚的背上晃晃悠悠,他头也不回,转身下了楼梯:走了。
这人腿长,走得极快。
还没出校门,丁羡的小短腿就拉下一大截,昏huáng的斜阳下,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走路生风,然而没走几步,就又停下来。
毛茸茸的头发在散成绮的余霞里发着光,英俊的五官拧着,一脸不耐:
你是蜗牛吗?
身后小小的人影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加快脚步,而是不紧不慢地坚持自己的步伐。
你见过这么优雅的蜗牛吗?
反正明天起,我就不喜欢你了。
以后,我要在你面前做一只优雅的蜗牛。
第十六章
他说彼方尚有荣光在。
《小怪shòu日记》
丁羡从八岁开始就不过生日了。
那年弟弟出生, 家里大大小小忙的都是丁俊聪的事, 没人注意到她。
叶婉娴生丁俊聪时难产,在产房足足待了十四个小时, 最后推出来时只剩下一口气儿。连平日少言寡语的父亲都忍不住在产房外憋红了眼眶。
丁羡却跟个局外人似的站在手术室门口。
奶奶说她从小心就狠, 以后也不会疼弟弟, 格外提防她,特地把丁俊聪接回老家养了一阵。
从小奶奶就不喜欢她,一定要叶婉娴生个儿子, 说是要留根。身旁的亲戚妯娌也都爱跟丁羡开玩笑:你妈要生了弟弟,就不要你了。
第一次听这话是三四岁,当场吓哭了, 抱着叶婉娴的大腿哭哭嚷嚷地求。
可这些长辈就爱拿这些话吓她, 有了弟弟, 没人疼你了。
一回两回, 三回四回。
丁羡就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了,直到有一次,奶奶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催促叶婉娴生儿子,丁羡张口就哭:我不要弟弟,生了我就把他丢掉!
奶奶从那时起开始提防她, 时常半夜起chuáng看看, 她是否真的把丁俊聪给扔出去了。
而叶婉娴将所有的jīng力都放到儿子身上, 时常忘记女儿的生日。
丁羡自己也很少提, 除了父亲偶尔有几年想起来会带她出去下馆子。
现在她自己也几乎忘的差不多了。
刚吃完饭, 丁羡坐在歪脖树前写作业时,想起了明天是她生日。
明天
看电影
然后就没心思写作业了。
小姑娘托着腮,眼镜眨巴眨巴眨。
说好了,明天就把一切都结束。
于是就一夜未眠。
chuáng头的闹钟看了五百遍,时钟还是跟个老太太似的走得慢慢悠悠,丁羡辗转难眠,翻来覆去,终于在天空将将泛起鱼肚白之时,睡过去了。
电影约在下午。
丁羡八点醒了。
果不其然,在卫生间镜子里,看见一双深凹的熊猫眼。等她洗完脸出来,叶婉娴已经做完早饭端出来,扫她一眼:过来吃饭。
丁羡跟过去,手刚捡了个馒头往嘴里塞,听见叶婉娴把碗筷搁得砰砰作响,一边对她说:下午帮聪聪补下数学。
丁羡拿下馒头,刚要说话,就听身后刚起chuáng的丁俊聪大叫:下午我跟小宇约好了!
叶婉娴:你什么时候跟小宇约好了?
昨天约好了去滑旱冰!丁俊聪义正严辞地喊。
叶婉娴放纵惯了,柔声说:好好好,那明天再补,先吃饭。
丁羡长吐一口气,又把馒头塞回嘴里,叶婉娴忽然抬头扫了她一眼,你下午有事吗?
丁羡点头,流利地说出提前背好的答案:我下午回学校出板报,下周学校要检查。
叶婉娴把筷子一搁:你又当班gān部了?
丁羡忙说:不是,就是帮忙而已。
叶婉娴点点头:这种活少gān,吃力不讨好,làng费学习时间。
丁羡敷衍地点点头,暂时决定不反驳。
吃完早饭,她快速地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躲回房间里写了两张卷子,等她在抬头时,时钟已经指向12点。
还是写作业时间过的快。
吃完午饭,丁羡回房换衣服。
距离约会的时间越近,她的心好像要飞出来一样,一面说着过了今天,一切都结束,一面又觉得,时间如果永远停在这个下午就好了。
小人儿站在衣柜前思忖。
敞开的抽屉里丢了一大堆文胸,或许还称不上文胸,类似小姑娘刚发育时期穿的裹胸。自从她上高中,叶婉娴就给她买了两个文胸还着穿。
叶婉娴这人其实还挺注重保养的,特别是内衣跟内裤宁可少买几件,也要往好的买。
成人的胸罩,刚买回来时,丁羡穿过一次,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又紧又箍,还热。穿过两次就被她丢在一边,不过胸型确实比平时好看。
犹豫半晌。
她不服气地想:我gān嘛要为他穿文胸啊。
下一秒,又乖乖把文胸戴上了。
一边戴,一边想: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两人约在胡同口等,丁羡到的时候,周斯越已经倚着胡同口的老石头城墙跟一个坐在路边拉着二胡的老大爷闲聊。
他真是跟谁都能聊。
老大爷始终抱着一把二胡,也不拉,一声叹,这天儿怕是又要变了。
周斯越背靠着墙,双手抄在兜里,抬头看了眼灰蒙蒙地天,笑了下:您还不回?
他在学校说话很少带京腔,只偶尔跟宋子琪几个兄弟玩闹的时候会被bī出一句京骂,倒也难得听他说京片儿。
他说京腔的时候,gān净的嗓音会带上一丝吊儿郎当。
老大爷摇摇头:活了这些年头,别的没悟出什么,这老天爷的心思我倒是摸了个顶透儿,今天,这雨是下不来。
周斯越轻笑:可别把您手上的宝贝给淋了。
老大爷诧异地看过去,两眼放光:可以啊小子,识货?
周斯越垂眼看过去,点头:可得有些年头了。
老大爷低头跟搂宝贝似的把二胡搂的更紧,两眼莫名闪了泪光:是啊,老祖宗辈的东西,你看这蟒皮纹路,一点儿没退。
周斯越弯腰过去,确认了:确实是好货。
老大爷跟偶遇了知音似的,滔滔不绝地跟他说起了这二胡的来历,发现周斯越竟都听懂了,包括这二胡的材质小叶紫檀都被他认出来了,目光深远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你小子知道的倒是不少。
少年笑得谦虚,也就知道点毛皮。
小小年纪,不得了。
丁羡忽然有点后悔。
或许今天不该来的,多跟他接触一点儿,你只会多喜欢他一点儿。
老大爷声音洪亮地问他:站了老半天,你在这儿gān嘛么?等人啊?
周斯越双手重新抄回兜里,背又靠回墙上,后脑勺盯着墙,仰着头无奈地长叹一声,
在等一只蜗牛。
骂谁呢?
听见这话,丁羡人已无意识朝着那个方向过去了,迈着自认为优雅的步伐。
我来了。
她像只轻盈的蝴蝶来到少年的面前。
少年一掌按在她脑袋上,骂道:你还真是蜗牛!
你知不知道你跟老大爷说话都比跟我说话温柔啊?!
周斯越:这什么表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