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安没说话,他目光移动到伞柄上,这时候夏啾啾整个人都暴露在了雨里,他目光闪了闪,抬手接住了雨伞,将雨伞偏向她那一边,替她遮住了雨。
这样没有声息的举动让夏啾啾柔和了目光,声音都因此显得格外温柔:走吧。
这么晚过来,你家里人同意吗?
不同意。
是不是很远?
不远。
很危险。
也没有。
夏啾啾,
我在。
江淮安顿住,她每一句话都接得很快,让他格外安定,仿佛这个就守着他,随时待命。
他忍不住暗哑了声音:谢谢你。
不用谢。
江淮安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他眼里含着泪光,站起身来,为她撑着伞,拉着她的手,终于道:走,我们回去。
两人一起走到路边,江淮安拦了出租车,朝学校附近的公寓走去。
等他们走了,一直等候在阴暗处的车终于发动,打开了车灯。
爸爸,江澜从玻璃里看着远走的出租车:刚才的话是不是太重了?淮安从来不是无缘无故打架的人,他一定有理由。
我记得他小时候,特别听话,江老爷子慢慢开口,声音里全是怀念:做什么都想争第一,做什么都做最好。后来他妈走了,许青青进了门,他就变了。
其实我也知道,江老爷子垂下眼眸:他不听话,他成绩差,我都知道。我一直鼓励他,偏爱他,有时候阿城打他不是不对,可是我也一直护着,我以为这样他总能懂事,他妈不在了,不是还有我们吗?
江澜没说话,雨刷擦着玻璃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刮擦在江澜心里。
江老爷子转过头去,看着外面忽明忽暗的灯光,叹息出声:可是我们终究不是他父母,也替代不了他父母。我信淮安是个好孩子,可是那视频上的是总是真的。
他打架,逃学,去网吧打游戏,去酒吧喝酒,成绩一塌糊涂,什么都不学,他现在还好,这是他人生最好的年华,他这样下去,会毁了他自己的。其他我不说,他这么打架,打出事儿来怎么办?他去酒吧这么混,染了毒怎么办?
江老爷子抬头,看着江澜:无论是他坐牢还是被人打,甚至进了戒毒所,这些结局,我一个都不想看见。
江澜沉默,她也明白,江老爷子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好半天后,她慢慢道:可是,也没必要这样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还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他期待的不是我们对他的夸奖,江老爷子声音平淡,却不难让人听出里面的怜惜:父母是没有办法替代的。如果我的鼓励和夸奖没有任何作用,那不如换一个办法。
他总得明白,做错了事儿就要付出代价,他不是孩子,不可以永远这样为所欲为。
江澜明白了江老爷子的意思,却还是有些不忍,她叹了口气,终究道:好吧。不过他身边那个小姑娘
人最艰难的时候,有个人扶着走比较好。
江老爷子倒不是很在意:去查一下是什么情况,如果没什么大问题,不用管。
是。
江澜应了声,不再回答。
而夏啾啾和江淮安一起回了公寓,进屋之后,江淮安收了伞,一句话没说,先去给夏啾啾拿了一套衣服。他将衣服递到她面前,夏啾啾看着衣服愣了愣:做什么?
衣服湿了,会感冒。
他说得很认真,夏啾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被雨打湿了衣服,然而自己被打湿的程度比起江淮安来,那是小巫见大巫。她不由得笑了笑:你才该换衣服。
江淮安不说话,静静看着她。夏啾啾知道,他是要她先换,才会自己回去。于是她也不拖延,从江淮安手里拿过衣服,就房间里,一面走一面道:自己洗澡换衣服,准备睡觉吧。
江淮安应了声,拿着衣服进了洗澡间。
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夏啾啾坐在沙发上,正盘腿看着电视。
她穿着他的衣服,他的衣服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宽大,袖子被她一圈一圈挽起来,露出她纤细的手臂,腿上也是这样效仿,露出她修长的小腿。
她正在吃苹果,见他走出来,她有些诧异回头:你洗这么快啊?
嗯。
江淮安垂下眼眸,明显情绪不高。
他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换了个话题:这么晚了,你该回家了。
不了不了,夏啾啾摆摆手:我和我弟说好了,让他给我打掩护,我爸妈都起得晚,明天就让我弟说我同学和我约着一起骑自行车上学,我先走了。
说着,夏啾啾起身,挥舞着手里的帕子道:来啊来啊,我给你擦头。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活力,像一道光,破开那乌云,那阴霾,落在你的世界里。
江淮安忍不住笑了,笑容浅浅的,却恰到好处的温柔好看。
夏啾啾呆愣在那里,江淮安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低下头道:谢谢你。
夏啾啾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脸上有些燥热:没没事儿!
说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直接翻过沙发背,动作灵活敏捷,江淮安斜眼看了一眼,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真的一点都不淑女。
夏啾啾并不能体会江淮安的腹诽,用帕子帮江淮安认真擦着头,一面擦一面道:洗个澡,心情就会好了。等我帮你把这个头发擦干,你的烦恼就都会没了!
江淮安没说话,觉得夏啾啾有些幼稚。
不过
她一直是这样的。
夏啾啾见他不回话,自顾自道:你别不信,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啊,都是洗个澡,让夏天眷给我擦头发揉揉脑袋,很舒服的!立刻什么烦恼都没了。
你不问我吗?
江淮安抿了抿唇,不明白夏啾啾为什么这么大大咧咧,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还是只是不方便询问。
夏啾啾答得漫不经心:你想告诉我就告诉我啊,你不想说也没什么的。
夏啾啾的声音特别温柔:反正,我也不需要知道你难过什么,我只知道,你难过的时候我在,这就够了。
江淮安没有说话,他突然特别想靠着她,想抱着她,然后和她说这些年的事,告诉她这些年,他所有的难过与痛苦,寂寞与孤单。
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一个孩子,身后那个人,明明那么娇小,那么可爱,却仿佛孕育了巨大的力量,足够他去依靠着,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