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兴业不想去,乌灵就抹了一把泪对儿子笑道:“赶紧去!你还不知道你太爷爷那脾气,你舅舅不得想个办法先把你藏起来,他能有什么事儿?去吧,不就是先姓几天唐,等明儿你太爷爷实在找不到人,立了世孙,你就再姓回乌!
到时候你便是反悔了,你也得姓乌,就你爹那个德行,没了你太爷爷,他就巴不得呢!还有你舅舅这个死德行,你还指望他成婚呢,就为个奴婢,你看他这个死样子!”
乌灵拿指头点的乌秀脑袋往后仰,最后就仰面倒下,捂着肚子无奈哀嚎道:“好外甥,你舅舅跑了半天衙门,这是一下午水米没打牙,快去,叫你媳妇儿给我整口吃的。”
谭兴业无奈,心有疑惑,却也只能强撑了笑说:“哎~舅,那~那你等会。”
他说完掀开门帘出去,片刻门口扑通一声。
乌秀与乌灵的眼泪唰就一起掉了下来。
没多久,乌秀属下背着昏迷的谭兴业进门,又将他放在炕上。
乌灵就扑过去,抱住儿子弟弟低嚎起来。
乌秀叹息:“这些年~把他保护太好,以后没了咱们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
乌灵哽住,收了哭,坐起苦笑:“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
乌秀无奈坐起:“姐,这是命,咱认,咱兴业不能认!”
乌灵还想挣扎,就哀求他说:“真就到了这个地步?”
乌秀点头:“啊,到了!我这些年还算是仗义疏财,别的不成,拿钱买的世面眼光,人家这一重一重套子下的我是胆战心惊,我不知道是谁,可姐……”他指着自己的眼睛,无比严肃道:“我能看出门道,你信我,兴业今夜必须走,走的~越远越好!”
老谭家那点造反的意思,能瞒过在金滇铸钱的乌秀,从他知道就回来跟姐姐商议了办法,十年运作……也就为了这一天。
老谭家造反失败,他们必死。
老谭家登基为帝,他们何尝不是死。
案几烛花再爆,谭兴业的媳妇端木氏就穿着一个斗篷进屋,见了乌秀,乌灵,还有躺在炕上的自家男人,就扑通跪下哭了起来:“娘~舅舅。”
端木氏是大梁豪商端木家的嫡出姑娘,她嫁给谭兴业,那也是当年一段落难救命的缘分,简而言之,没有乌秀搭手也没有端木家的后来。
乌灵站起,一把将她扶起,又摸着她鼓起的肚腹爱惜说:“好孩子,别哭!这是喜事儿,只是,我啊,还以为我能看到我这孙孙呢。”
乌秀也笑:“啊,你先别哭,也不一定有事儿,可丑话说前,好孩子,你回去跟你爹说,当初救他们出来,我也没那么多私心,他能让你来我家,也是我乌家的福分……”
端木氏赶紧摇头摆手:“舅舅千万别这么说,我爹爹在家里便说,我们端木满门欠您的~是世世代代都还不完的,当年不是您救人,我们端木家两代顶门男丁就都折进去了,别说被连累,便是倾家荡产也是应当应分的……”
乌秀笑笑,却也没多言语,他对人性看的透彻,心里就想,大不了~便是谭家乌家满门皆死,端木家不认了,赶了兴业出门了,那又如何?
命在,就什么都有。
何况如今端木氏已经身怀有孕,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会对兴业如何。
他将两份契约郑重递给端木氏认真嘱咐:“好孩子,这是兴业与你保命的东西,也是端木家保命的东西,明个儿若有衙门来锁拿,你们就将这东西拿出,唐家更与乌家,谭家没有任何关系,如此,你们便自由了……”
看弟弟给契纸,乌灵忽想起什么,就一咬牙,转身寻了笔墨,坐在案几上又认真写了份认罪书。
写好,她就咬破指头,在名字上留了手印将认罪书折好递给端木氏道:“好孩子,若是到了绝处,你就拿这认罪书出来与朝廷说,兴业本是我与唐老爷奸生,不然人家谭家也不能赶我出来,兴业一个嫡出子孙流落在外,他们更不会不闻不问……明儿,明儿若是到了衙门,我也这般说,这就合上了。”
端木氏看婆婆决然,心都是抖的,接过认罪书,这手也是抖的。
偏这时,她肚里孩儿挣了一下,她就跪下给乌灵磕头道:“娘,我替你孙孙唤您一声吧,奶奶~!”
乌灵笑了:“哎,听见了,奶奶在,我乖孙真亲……”
黎明,一排轻车拉着乌灵的命走了。
乌家姐弟就站在泉后街的街口痴痴的看了许久许久……直到街巷里打更的和尚回庙,乌秀唤住那和尚,就把身上戴的金玉尽数摘下统统放进和尚的钵里。
和尚有些吓傻了,乌秀却笑着从衣摆撕下一块,咬破手指写了两个名字递给和尚道:“劳烦大师,这二人冤亲债主颇多,劳烦您回去,帮着做场法事,给超度超度。”
说完,他扯着姐姐归家,和尚站立许久,念一句我佛慈悲。
屋内还有些昏暗,乌灵坐了一会,便又拿起针线认真的绣了起来。
又过了片刻,乌秀站起贴地坐下,将脑袋靠在姐姐膝上慢慢合眼,就感觉她姐满是茧子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
他闭眼笑着说:“姐,我这辈子值吖,你看,皇帝没吃过的,我吃过!皇帝没穿过的,我穿过!福分我享受到了,罪呢,是一天没受过,你说,我还干啥?都活的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