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男孩兴奋地描述着他脑海里的“大飞机”,“我从年头给我妈说到年尾,又给她看了我的成绩单,她可算同意了!”
“我爸爸也说会给我带遥控小汽车!”
“我叔叔也会回来,他最喜欢我了,去年送了我一个会跳卷笔刀出来的铅笔盒。”
即使是平时最沉默寡言的孩子,在这个时候也都能露出开心的笑颜。
从一旁走过的杜若抱着教案,看着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自己的父母过年回来后要怎么一起过年,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时至今日,所有人说起她的母亲,都认为是被她父亲耽误了。
作为上个世纪含金量极高的大学生,杜若的母亲从年轻时就很强势,拥有极强的事业心,可是杜若的外公外婆却是个老派的人,觉得女人即使忙工作也要有个家,迫于那个时代环境的压力,杜若的母亲和有稳定工作的父亲相亲以后结了婚,不咸不淡地过着日子。
但很快,杜若母亲所在的厂面临了改制,曾经红火的厂子一下子就面临着分崩离析,她这个威风八面的“主任”也即将变成一文不名的破产工厂的主任。
即使这样,她也没有选择放弃,而是跟着老上司、老部下一起,尝试着各种各样的破局方法,大牌代工厂做过,网上销售做过,她很努力的想要挽救这个厂子。
在这种情况下,家庭就成了一种拖累,杜若的父亲也在外面人的风言风语中越来越冷心冷面,杜若年纪小小就学会了自己上学放学、回家给父母做饭,虽然家里条件一直不算差,却过得是“穷人家孩子”早当家的日子。
但即使是这样,她的父母还是离婚了,她的母亲一辈子强势,在对待女儿上也是一样,她认为孩子是她生的,就该是她的,她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再考虑到杜若是女孩子又年纪小,她被顺理成章地判给了母亲。
小时候,她也想“一鸣惊人”一把好让母亲刮目相看,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考不过班上的班长、学委,跑步也跑不过班上早已经发育了的一干孩子,才艺更是一样没有,渐渐的,她也就在这上面死了心。
再后来,大概是觉得一个人自己顾自己也没什么,她也就习惯了干什么都是自己“独来独往”,连班上的同学们都有些“怕她”,就算她成绩不错又做事认真,老师和学生也只会让她当“纪律委员”这样得罪人的干部。
从小到大,她得到的评语都是“处事稳重,工作上调理性强,有恒心和毅力”,却没人知道,她不是处事稳重和有恒心毅力,而是旁人都有人兜底、有父母鼓励,有底气“活泼有个性”、“热情大方”,她却没有。
“老师”这个职业是她的母亲替她选的,她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只觉得是一份工作技能,可到了这里,看到这些孩子,她却莫名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比起这些真的没有“父母”管的孩子,她这样的真能算被命运“苛待”了吗?
如果她也像她以前的老师那样,只因为孩子们表面上表现出的特质来定义她的“位置”,而忽略了每个人的内心世界,是不是每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都会长成一个“沉默寡言”的大人?
杜若开始头疼今年期末的学生评语该怎么写好了。
“杜若,最近孩子们都太松懈了,是不是该准备期末考试了?”
说话间,苏丽迈着轻快地步子跑进办公室,狠狠灌了一大口热水,“我刚才在外面绕了一圈,几乎都没人提起‘期末考试’的事儿,他们是不是忘了还有这样的考试?”
提起这个,几个老师就觉得心酸。
和城里考卷有专门的印刷厂印刷不一样,这里一共就八十多个学生,所谓的“期中考试”、“期末考试”都是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的,顶多提前两天通知。
以前,每一份试卷都是张校长“手写”,像是早期的“手抄报”一样,从这里摘几题,从那里摘几题,攒成一份试卷,发给大家考试。
尤其是“期末考卷”,决定了过年回家迎接归来的父母时,见到的是笑脸还是失望的脸,所以孩子们对待“期末考试”比其他任何时候的考试都要重视。
但今年的“红星小学”太热闹了,热闹到孩子们忘了还有这么回事。之前那顿“饕餮大餐”更是让孩子们谈论了好几天,连上课都神不守舍,好多孩子一心想去外面读书了,大概是错误的觉得外面的城里人吃的都是这样的。
而江昭辉、黛文婷老师先行离开,更给了他们一个错误的讯号,似乎今年“期末考试”应该是没有了。
然而……
黛文婷走之前,他们几个就已经把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卷子都“编”好了,打印出来了。
“卷子都准备了一个月了,是该拿出来了。”
苏丽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
“这半个月已经让他们开心够了,你说是不是?”
这一个月,大事小事不断,老师们心头都是一团乱麻,即便最冷静的杜若和最成熟的秦朗都不免受到影响,只有孩子在老师们拼尽全力的“保护下”依旧维持着他们的“天真”。
不过嘛,看着自己愁肠百结,孩子们却没心没肺的样子,即便是性子最好的苏丽心里都有些不平衡了,决定“邪恶”地打击他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