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模之后,班里气氛愈发紧张,黑板旁的倒计时天数在一天天缩小。
老班无时不刻提醒大家,无论好坏,抓紧最后冲刺时机,放手一搏,步履别停。
吴恙因曾在全国奥赛中获奖,提前获得了交大的自主招生名额,他整个人悠哉了许多。高一那会,数理化就是他强项,要不是为了齐嘉佳,他怎甘心屈居文科班。
周菡萏这阵子极少再上扣扣,除了每天都要叠的有关林老师的纸星星,再无其他休闲活动。
临近高考,那种焦灼、不安、恐惧,掺杂在闷躁的天里,就像是怪兽喷薄着热气的巨口,吞噬了他们的全部时间,全部心力。
一个周末,周菡萏征得妈妈同意,网购了一本封壳别致的毕业纪念册,内页的装帧也很精美。
就这样,迎来了六月五号,他们学校是考场之一,各班搬空了教室,只留下稀疏桌椅。
两天后,此处将成为战场,提笔为剑。
最后一节班会,老班在讲台上声泪俱下,各科老师往黑板上提上了祝福的话语。
林老师写下的:
“人之初为零,如今有十,未来百千万亿,世间无限可能,唯心所向,一往无前。”
不少女生掩面哭泣,周菡萏也低着头,悄悄抹去了眼泪。
自由活动时间,大家攥着马克笔,又哭又笑地追着同学,让彼此在校服上签名留念。
周菡萏把自己的活页纪念册拆散,一张张分发给同学,双手合十请他们耐下性子填一填,到张芸时,两人俱是一愣,周菡萏仍把那页交了过去,说了句麻烦了,谢谢。
张芸也接了,轻声回了句,“对不起。”
周菡萏不再多言,微微一笑,“都要毕业了。”
一切不言而喻。
就让所有爱恨,在此刻清空。让我们再无芥蒂,轻装上阵。
分给同学后,周菡萏悄悄闪出了教室,直奔老师办公室。
林老师身边聚了不少学生,有男有女,水泄不通。
周菡萏只得贴在门边等了好一会,目送走了好多人,无聊到跺脚。
终于,人渐渐走完,她才把背在身后的纸张取出来,瞧了眼,页面是湖水蓝,沉稳得很,与他正相配,老师寄语下面还空空荡荡,只等他提上洒脱字迹。
周菡萏往里走,快到林老师桌前时,他已抬头看见了她。
好不容易哄走一大帮子小屁孩的林渊,不由叹气,怎么还有一个?
还是他思量着,怎么还不过来的那个。
周菡萏把那张纸递出去,脸微微红:“林老师,能帮我写点话吗?什么都可以。”
林渊接过去,看了眼,评价道:“别人就拿个笔记本,你这个倒别致。”
算夸奖吧?周菡萏抿唇一笑。
林渊又端详了一会那纸,拿了钢笔,又放下,最终什么都没写,而是忽然打商量道:“我一个下午写了百十张,脑子里已经没东西了。这样吧,你这张我先收着,等你考完试给你,怎么样?”
他边说,边看着她,还在笑,有种真挚的亲和。
周菡萏没料到,“啊?”了声,语气恹下去几分:“好吧。”
林渊目光不移:“我会好好写。”
周菡萏重振精神,点头应肯:“好!”又无意识嘟嘴约定:“考完一定要给我。”
林渊笑意加深:“放心。”
——
六月七号,蜀道之行,终至天顶,看尽大好河山前,当不惧纵身一跃。
周菡萏稳住心绪,答完最后一门考卷,阖上笔盖,长舒一口气。
走出考场,三日如梦,周菡萏浑身散架,步伐虚浮地回了学校。
刚下大巴,教学楼间,讲义书页纷飞,如降大雪,同学们在嘶喊,在跑跳,口哨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家眼含热泪,愤慨又感动,难舍又解脱,却从未后悔,来过这一趟,走过这一程。
——
考完第二天,生物钟使然,周菡萏起了个大早,想找些事情做,却不再有头绪,曾经期盼无数遍的场景,却是意料之外的怅然若失。
洗漱过后,她上网一问,齐嘉佳和吴恙居然也是。
于是三人相约聚餐,唱了歌,喝了啤酒,大快朵颐。
这是他们的考后自由疯狂的一聚,也是为吴恙鼓舞打气的一聚,十多天后,他还要再赶赴另一个小战场,摘下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胜利勋章。
虽然老班特意在群里吩咐,出成绩前不要对答案,尽兴玩尽兴耍。
但周菡萏日夜牵挂,不知自己能否达到历届南大分数线。忍了几天,她下楼悄悄买了份报纸。
当天下午,卧室里一声尖嚎,耶——周菡萏高举双手,笑着倒回了床上。
还没等到高考分数公布,班长就迫不及待地组织了谢师宴,大家都举手参与,班费比以往缴得积极踊跃。
班长当天就订下酒店,约好时间。
周菡萏转完费用,想起好阵子没找林老师聊天了,她考前苦读,考后疯玩,但她可没忘暂时埋藏在心里的那朵小花,那粒星星。
它必须要盛开了,要放光,要重见天日,要捧到那个人眼睛里。
周菡萏把书架上的纸星星罐子抱下来,里面已经满满当当,粉嫩的色彩小心裹满了轻灵的少女心,那些碎碎亮亮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