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识海终于渐渐平息,木然地放下手,还是不愿多想。好像这样,就不会受伤。
神修点头:“不错。他不是给你留了一片碎星么?”
只用告诉碎星,带她去他命魂所在的地方就好。
少女不吭声,眼睛空洞。
神修看了一眼。
“但是。”他话锋一转,“就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你的容身之所。若是没有供你使用的肉|身,时间一长,你便会消亡。再者,他特意将那片碎星留给你,是让你回家的。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够把握。最后,你还可能会——”
“噗呲。”
神修突然打住,睁大眼睛。
细微血珠溅了出来。声音细小,却心惊肉跳。
——不等他说完,碎星已经迅速没入了少女的胸膛。
一刻不曾迟疑。
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急躁了。神修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着说出最后一句:“……你还可能会不记得任何事。”
***
市井喧哗,晴空万里。
“瞧一瞧看一看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咯。”
帐篷外的女人高声吆喝,时不时敲一下手中的锣鼓。帐篷后拴着的马匹好几次被锣声惊到,不安地扬一扬前蹄。
这种四处云游的戏台班子,城里时不时会冒出几个,表演几天赚上一笔,又突然在某一日拉着满满当当的家当,悄无声息的离开。
草根班子向来赚不了太多,比不了达官贵人去的梨园戏楼,但眼下这班子却不太一样——这是驯兽的兽戏班子,老少咸宜,便是在城中驻留了一个月,还热闹非凡。
小姑娘挤在人群中间——其实不算挤,她站在人群最前面,后面推挤的人群穿过了她半个身体,仿佛穿过的只是空气。
他们碰不到她,也看不到她。
占据了绝佳观赏位置的小姑娘却并未看向台上,而是在纠结两个问题。
第一,她叫什么。
第二,她好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第一个问题好解决,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脑袋里就跳出了两个选项,钟荠或者钟啾啾,想了几秒钟,小姑娘选了后者。
第二个问题就很困难了,她站在这里,觉得自己像是烈日曝晒下的一滩水,她自己都能看见自己被蒸发出来的点点荧光,消散在半空中。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薄变透明。
钟啾啾想不起关于自己的信息,但根据她看书多年的经验来说,她应该就是个刚死不久,在世上做最后弥留的幽魂。
“接下来,是咱们班子特有的表演——火戏。”
台上男人振奋报幕。
背后人群嗬哟几声,轰动起来,似乎是到了他们最爱的环节。啾啾却不太关注,有几朵绢花穿过她脑袋扔上了台。虽然没有感觉,但小姑娘木讷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转身要往外走。
她想在彻底消失前,再去看看太阳。
不料刚走出几步,就突然一顿。
——她身体充盈起来了!
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比之前还要凝实一些。有一道细长的白色的光,像水流一样,在补足她丢失的灵体。
小姑娘重新回过身。
呼声振奋的时间,驭兽师已经再次推着个东西上了台,却不是野兽,是个人。
这下她总算知道刚才那些嗬嗬的呼声是为了什么了。
那是个八九岁的漂亮小少年,眉目秾郁,线条一弯一折都恰到好处的迤逦,小小年纪已经揉出了雌雄莫辨的瑰艳。
他足踝上拴着条铁链,衬着他白皙皮肤,叫人心惊。
他身上有浓厚的灵气,存不住的四溢,那些多余的灵气就汇成一道,注入了啾啾身上,仿佛一条细细的绳子连接了她与少年。
漂亮孩子谁能不喜欢,刹那,台下整个燥了。
“你们之前说的赵府小公子要买回府的,便是这孩子?”
“可不是,也不怪那赵小公子看得上,他可比长春院里那些娈|童好看多了。”
“就不怕这孩子把府邸给烧了?”
“听说平日里他身上都贴了符咒的,你瞧这兽戏班子也没被他烧掉不是。”
钟啾啾是个有些漠然的人,好像缺乏同理心,听见八卦也不会愤慨或兴奋。她就是单纯喜欢看美少年,尤其是那种比她心中排名第一的《塞尔达传说》里的林克还漂亮的小少年。
——话说回来,《塞尔达传说》和林克又是什么来的?
无所谓了。
这小少年态度非常不友善,看起来没怎么被驯服,被鞭子抽了几下后,喉咙里发出了野兽似的低吼,张扬着犬牙,一身桀骜的刺。
“戏火!”驭兽师吼了一声,又落下一鞭子。响声嘹亮,听起来就很痛。
围观的人却还笑着,男女老少,看过去的目光仿佛驭兽师只是在抽打一只不听话的动物,十分正常,不值得同情。
老人抱着孩子,男人搂着女人,在欢乐的气氛下喜笑颜开。
啾啾皱了皱眉。
空中飞舞的火与其说是小少年被打服了变出来的,不如说是被打到躁狂失控爆发出来的。
“嗨呀,这兽戏班子,也就这场戏最有意思咯。”
人们嘻嘻哈哈。
表演完后,少年足踝上铁链猛地一抽,拽着他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