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凌军以为自己听差了,错愕地睁圆了眼瞪着对方,其实这些年里,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如此吃惊了,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一颗心顿时吊到了嗓子眼里,“不是,你不会是想不开吧?”
洪顺听到凌军发颤的声音,愣了下,然后明白过来,终于舍得抬头瞥了对方一眼,“你想什么呢,我自然要活着,阿艳在这个世界活得这么短,我答应过她要活得长一点,帮她多看点这个世界的风景。”
凌军刚放下了心,却又猛地弹跳了一下,这起起伏伏的,如同在考验着他的心脏承受能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妹妹说过的话,他倒记得一清二楚?
凌军伸手按压了下额头,“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去寻找仙人。”
还真是字面上的意思?
凌军却又皱了下眉头,“你不是信科学的吗?什么时候开始改信玄学了?”这些年,洪顺跟个疯子似的,赚的钱泰半都砸进了时空研究室。
“信科学,并不影响我信玄学,哪个管用,我信哪个。”洪顺回道,现有的科技无法使时光倒流,穿过虫洞、飞梭时空只存在于理论中,他拜访过无数这个领域内的科学家,所有人都没法给他答案,所有的实验都失败了。
甚至,他也没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第二个如阿艳那般拥有感知能力的人,而阿艳的能力,以及她的重生,又是真真切切存在过。
他用尽二十余年去寻找,去追寻,却越来越绝望。
如果人死,真如灯灭,那他为什么要活着呢?
就在他已经走到绝望的尽头,差不多快撑不下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野道士,和他说:只要找到三片黄蒲叶,于腊月二十六日清晨焚烧,就能请动天上仙人,帮助他实现三个愿望。
黄蒲叶,叶大如蒲扇,三角形状,颜色金黄,长于深山,有缘人才能遇到,无缘人经过都看不见。
这是道士的原话。
“我要去找黄蒲叶。”
“有这种东西?”凌军很怀疑,“我小时候好像听老人说过,但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吗?”他只当野趣来听。
“一定有。”洪顺说得斩钉截铁。
凌军看到洪顺眼里喷薄的光芒,明亮生辉,竟不忍它熄灭,也或者,他心里明白,是熄不灭的,这些年,洪顺但凡是个听劝的,不会直到现在都不曾放弃,可以说,自从妹妹去世后,他就已经是半疯了。
说是疯子,偏偏在其它事情上,一切都很正常,各种理智在线,说不是疯子,却又在妹妹一事上,执迷不悟,理性全无,所以才称之为半疯。
凌军没有阻拦。
他是在三个月后,接到外甥女瑾儿的电话,说她爸跟个野道士去了三人禾岭,连手机都没有带,还让他们不要去找人,他寻到仙人后就会回来。
凌军听了,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三人禾岭是著名的原始森林,不带手机,就意味着无法联系上人,茫茫林海,要进里面去找个人,简直难如登天。
除非洪顺出来主动找他们。
等到半年后,还不见人出来,凌军和瑾儿俩实在坐不住了,哪怕洪顺有言在先,不要去寻人,凌军还是让二弟刘华陪着瑾儿夫妻,带领一群登山队进去寻人,只是结果不如人意,前前后后在深山里找了大半年,却没有寻到一点踪迹。
也托了许多进山的驴友,都全无消息。
自此以后,凌军陆续派人进山,一直没有断过,却依旧没有一点音讯传出,仿佛完全消失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结果,只是冥冥之中又有一种预感,洪顺依旧活着,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时光流逝,又过去了不知是二十五年,还是二十六年。
这年,腊月刚过,凌军在离退休干部医院的病房中,已察觉到来日无多时,回顾他这一生,除了少年时历经磨难与艰辛外,可以称得上是志得意满,荣光无限,后半生更是位高权重,人间巅峰。
要说憾事,大抵只剩下妹妹早亡,妹夫兼好友此后半生执念成疯。
到如今,依旧毫无音讯。
就在他明显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时,忽然病床前来了一位满头银发,颤颤巍巍的老人,“你回来了。”
哪怕隔了二十余年,却只一眼,凌军就认出来了面前人是洪顺,猛地生出一股子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
洪顺忙上前扶住他,笑着嗯了一声,“一出山,就听到你病危的消息了,我还一路担心,怕赶不上。”
“你这是……”
凌军见到他,心里是极高兴的,只是多少年没见到笑成这样的洪顺了,不由心中一疑,然后掀起了轩然大波,“你真找到了黄蒲叶?”
虽是询问,语气却添上了十二分的笃定。
果然,只听洪顺回道:“是呀,找到了,找到了两片,我等不及了,在前几天把黄蒲叶烧掉了,然后见到了仙人……”洪顺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的场景。
腊月二十六日清晨,大雪覆山,满目银白,不见人迹的深山老林中,随着黄蒲叶的烟火燃尽,仙人从天而降,金光闪闪,其神貌,用旷远绵邈也不足以形容,抬手间收了地上的烟火,问他求富贵?还是求成仙?
他二者都不求。
只求时光回溯带着记忆重生,而带着记忆的人,他没有选择自己,而是岳父刘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