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业队的大队长管的是出海的渔船和渔民,当然还有渔站那头的事儿,可像其他后勤的琐事却是妇女主任分管着的。也是巧了,妇女主任就是大队长的亲妈,后勤归了她管,大队长放心的就出海去了,不像农业队那头,大队长见天的在地里转悠,一刻不得松懈。
但同样的,渔业队也不好管,出海捕鱼风险大就不说了,哪怕没遇到狂风暴雨,也不能保证每趟出海都能大获丰收。偏渔船都是吃柴油的,要是出海一趟收获的还抵不上油钱,又哪来的钱给队员发工资呢?
更别提,渔船隔三差五的都要保养检修一番,遇到小毛小病倒是无所谓,队里就有老师傅。万一有个什么大问题,无论是请技术员过来修,还是拆下来送去市里修,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耽搁出海捕鱼。
生活不易,谁也不比谁容易,只是陆续赶来上工的队员们,看着早早过来埋头苦干的刘秀红,都不由的议论了几句。
他们是东海渔业队的,但刘秀红并非这里人,她是七年前来这里探望坐月子的大姐刘帅红时,无意间叫许国强看对了眼,辗转托了人上门求娶,隔年就嫁到了这里。虽说在这里待的年头也不短了,姐妹俩的人缘都还不错,亲朋好友也不少,可有些话要怎么说呢……
“你们说,她啥时候回家去?”
“早晚的事儿!她才多大?一小寡妇带俩儿子,这日子咋过?估摸着是觉得人刚没,她就走不大好意思?”
“傻了吧?现在是什么时候?秋粮就快下来了,她好赖干了小半年,能不要粮食就走?咱们就算渔业队的,也能分到不少粗粮。”
几个大妈凑在一起叨叨了半天,总算得出了一个相对比较靠谱的结论,认为最多再一个月,她就得走了。
也有往日里同刘秀红比较要好的小媳妇,听了这话不满的说了句:“怎么就要走了?她同你们说了?上回她还跟我说,舍不得俩孩子呢。”
“你知道个啥?哪个当妈的能舍得下孩子?那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这不是没法子嘛,她才多大?二十三?就不说老了以后的事儿,我就问你,拖着俩孩子这日子咋过?就凭咱们补网织网的那俩工分?”
“那她跟我说的……”
“小年轻没经事儿,你看队上不是补了她家二十块钱吗?她要是真存了留的心思,还能不跟她婆婆去要?办丧事花的都是她攒的钱,那二十块全叫许老二拿走了!”
小媳妇不吭声了,默默的拿了工具开始补网,只是小声的嘟囔着,是刘秀红跟她说的。
几个大妈见说服了她,更得意着呢,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妇女主任拉着个脸没好气的看着她们,赶紧闭了嘴开始补网。
“磨洋工也要分时候!!”
眼见妇女主任真的发了火,其他人赶紧埋头苦干,一时间晒渔场这边倒是干的热火朝天的。
不过,好景不长,过了一阵子日头升高了,自有人借着扇个风、喝口水的工夫,乘机歇一歇,还有人嘀咕着,说某某渔业队有大仓库,可以进里头补网织网的,虽说也热得很,起码能遮挡下太阳,又说场部那头新装了大吊扇,啥时候也给他们这边装一个……
偶尔偷会儿懒,妇女主任也是懒得管,况且他们这边也不是做到正午的,多半是早来早走,下午两三点再过来干活,一直干到日落西山。
刘秀红倒是始终干得认真,她从七八岁起就跟着娘家妈帮人补网了,当初也是队上出了名的巧手。只是,在嫁人后不久就怀了孕,丈夫心疼她,加上家里也还算宽裕,就叫她上半天歇半天,这手艺也就渐渐的荒废了。
早上刚认真做活时,刘秀红还在懊悔这些年疏于练习,好在稍稍熟悉后,速度还是提了上来,就是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她低着头织网,哪怕背上的小儿子叫她放下来在一旁玩了,这半上午干下来还是很辛苦。
“秀红,大妈问你个事儿。”妇女主任走到刘秀红身边,“那个……你是咋想的?就等着分秋粮?放心吧,秋粮肯定会分给你的,一点都不会差,大妈给你保证。那你接下来咋办呢?”
刘秀红放下手里的竹片和梭子,抬手敲了敲已经僵硬了的脖颈,努力的挤出了一个不那么苦涩的笑:“咋办?捱过去呗。”
妇女主任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你是真不打算回娘家了?你可要想清楚,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
“我舍不得俩孩子。”刘秀红看了眼坐在一堆编织好的渔网上自娱自乐玩得高兴的小儿子,忍不住又想叹气,“我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可要舍了他们,我得恨我自个儿一辈子。”
“行吧,我帮你问问这事儿咋整,以前也没个先例。”妇女主任也没再耽搁她继续干活,摇着头走开了。
所谓的没先例,并不是说小渔村没出过事儿。有肯定是有的,可死了丈夫的女人,要是年轻肯定改嫁了,要是年纪大了那儿女也该立起来了。再一个,队里其实也是有补贴的,像刘秀红家这种情况,按惯例每个月都能补些粮票,现在孩子还小,按每个月十斤来算,俩孩子每月能领二十斤粮票,等他们大些了还能添,一直补贴到满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