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不知她要说什么,眼神中微带诧异地看着她,神情却仍然是平静温和的,只道:“但说无妨,灵灵。”
吉灵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道:“其实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这话一出,胤禛眼角的肌肉便抽搐了一下,呼吸骤然粗重,半晌才一字一字低声道:“不是这个时空?什么意思?”
吉灵艰涩地往下道:“皇上,我实际上是另一个时空的人,皇上可以理解成那儿是一个桃花源,也有百姓安居乐业。我在那,也有父母、有朋友;因为一场意外,我才会落在这里,才会成了吉常在,才会在皇上身边。”
胤禛瞪着眼看她一会儿。
他忽然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吉灵的额头,开口便道:“朕给你传太医。”
吉灵伸手拿开他的手,脸微微向旁边一侧,这才道:“我知道皇上听了觉得这很荒唐,事实上,连我自己也觉得很荒唐。但事实就是如此。当年的吉常在,听闻性子怯懦寡言,身体孱弱多病,雍正二年几乎病死,正是因为我落在这儿,我成了她,身体才会康健起来!”
她站起身,跪下磕头道:“臣妾自知欺君之罪。”
胤禛虽然还在震惊之中,但一见她跪下,仍然本能地伸手扶起就道:“地上凉,起来。”
吉灵又絮絮说了许多,最后终于道:“我们那儿,时间比这儿快一些,或者换个说法:在我们那儿,能见到皇上这个时候的事情。就好像皇上能看见明朝的事情一样。
我见过雍正年间的事情——很多书上说,雍正皇帝是服食丹药过量而……”
最后一个字,她咬在唇间没有做出来,只是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那是一个“亡”字。
死亡的亡。
吉灵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胤禛,我不想你那样。我想你身体康健,天下清平,咱们永远在一起不分离——就像除夕那天,你对我说过的。”
胤禛伸手撑住头,没有说话,他半晌哑声道:“灵灵,你先回去。”
吉灵擦了擦眼泪,一咬嘴唇,站起身来。
胤禛却从背后拉住了她。
她一回头,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只听胤禛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朕一时间心中震动,给朕些时间。”
吉灵反手抱住他,红着眼睛道:“我对皇上,这些年的情意,都是真的。”
胤禛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他的唇落在她的脸上,也是冰冷的。
“朕知道,这做不了假。”
多少晨夕相伴,多少耳鬓厮磨,相守的每一个瞬间,每一次语笑嫣然,每一个眼波流转,风月之时的缠绵羞怯,患难时候的不离不弃,贴身照料、都是真的。
“你是谁?”他忽然低声道。
似乎是自言自语。
他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个问法很是不妥当,于是又换了个方式,沉声问道:“灵灵,你在……你们那个时空,又是谁?”
他说出口,自己先苦笑了一下,似乎觉得颇为荒唐。
吉灵红着眼睛道:“我在那儿,也叫吉灵。”
我还是个美妆博主呢。
我还有工作呢。
胤禛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唇角很轻微地弯了弯,柔声道:“那朕只当你是转世了。先回去罢。”
吉灵走了出去。
胤禛注视着她的背影。
……
天地一家春里。
今日发生事情时,吉灵只让宫人们全部在殿外阶下皇贵妃肩舆旁边等着,她自己是一个人进去的。
七喜、碧雪自然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只有七阿哥嚷嚷着道:“额娘今儿给皇阿玛跪下了。”
旁人尚不觉得,七喜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皇上多年来如此疼爱主子,如今将她的位份已经抬高到了不能再高的皇贵妃之位,便是平日里屈膝行礼也会先行搀扶起来。
爱如珍宝。
除了宫里年节大典,她已经很少见到主子跪皇上了。
晚上就寝,洗浴之后,趁着暖阁里人少,七喜又寻了个借口,将碧雪打发了出去,一手握着梳子,一手帮吉灵拆卸了头上的珠围,这才忧心忡忡地道:“主子,您可是和皇上……”
吉灵知道她担心,伸手握住七喜的手道:“我没事,别操心。”
七喜自患难之时起,已经服侍了她这么多年,两人感情深厚,此时想到白日里见到的那两位被苏培盛带出来的道长,她平日里又是贴身跟着吉灵的,心里滚了滚几个念头,已经差不多将事情的原委拼凑出来。
七喜忍不住声音更低,几乎是用气声在说了:“主子,奴才知道您挚爱皇上,自然担忧皇上的龙体,只是……皇上毕竟是皇上,有他自个儿的主意,更何况这长生之事,是皇上认定了的大主意,轻易动摇不了!
奴才只怕主子您说得多了,反而惹恼了皇上……”
毕竟帝王之心,喜怒无常,天家之中,无论君王给了什么样的宠爱,也是不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的。
六阿哥是主子的依仗,主子何尝不是六阿哥的依仗?
七喜只希望主子一世顺遂平安,倘若……倘若……
她心中微微发颤。
倘若主子能有那个福气,六阿哥能有那个福气,那便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