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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萝以前和他说过:“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阿尔芒当时是不相信的,并且认为她是在警惕地伪装自己。她虽然不会刺绣诗歌,也不会品茶这种上流社会小姐必备的技能,但她身上那种无所畏惧的状态作不了假。
    毕竟没人敢大胆到躲起来看主教的热闹。
    他在暗中揣测她说不定是什么贵族家的私生女,没怎么学到大家闺秀的规矩,但也从来没有过过看人眼色的生活,这才养出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甚至还因为这种猜测一度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自己愿望中的那个人。
    不过……
    他看着那个坐在老旧的房檐下,拿着一圈毛线一点点缠绕着的小女孩,视线从她干枯发黄的头发滑过,再到她因为冬天寒冷而长疮红肿的手指,最后再看了看她周围和她一样穿着的孩子们。
    这一切都说明,她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富庶之家娇养出的小姐,更像个孤儿。
    帝国内也有很多类似的机构,毕竟战争刚停歇不久,各地都有流离失所的孩童。可那些地方养育出来的孩子,即使能够侥幸活到成年,也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他带着困惑,不动声色地继续看下去。
    小女孩被大一些的孩子欺负了,对方抢走了她的午餐,还打了她一顿。
    孤儿院的孩子天生就懂得小手段,那个大孩子特意避开了她白嫩的脸蛋,但阿尔芒知道她手臂和腿上一定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
    小阿萝偷偷哭了一会,擦干眼泪,用坚硬的石头给了自己下巴一下。
    那里几乎是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伤痕,红肿渗血,是想当和事佬的阿姨都不能假装看不到的程度。
    她顶着这张脸到处走动,很快她被抢走的午饭就回来了,欺负人的大孩子被阿姨们罚了紧闭,怨恨地看着她。
    小阿萝还回去一个得意的笑脸。
    “哧。”阿尔芒笑出了声,那张因为寒冷和营养不良而苍白的小脸几乎是瞬间就和记忆里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倔丫头对上了,他就知道,这丫头从小就是这么不好惹。
    小姑娘一点点长大了,个子抽条,纤纤细细,她的世界逐渐不再拘泥于孤儿院里的一方小天地,她被领养了。
    阿尔芒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前所未见的东西。
    建筑高耸入云,铁色楼宇比最高的法师塔还要稳固,疾驰的方匣子和天空中的金属铁鸟井然有序地穿行,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在平整的道路上前行。
    然后她去了学校。
    这里教授的不是法术也不是圣术,更不是战士们搏斗的技巧。不管是平民出身的孩子,还是阿萝这种贫寒的孤儿,甚至利维还看到几个说话趾高气扬看穿着打扮就很高级的孩子,他们统统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着黑板上复杂的数字。
    阿萝在这里找到了朋友。当然也有坏小子欺负她,有的老师不敢得罪家世过人的学生,并不理睬,但有的老师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敲了坏小子的手心。
    阿萝无灾无难地长大了,从倔强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倔强的少女,她过得并不幸福,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苦难。这个女孩在疏离的家庭里努力地汲取着课堂上的知识,一门心思地想要更好的生活。
    而在她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机会。
    一直到那一个晚上,在刺眼的灯光里,她得到了那样的提问,然后来到了他的马车前。
    他在她的记忆里看过了漫长又短暂的十八年,睁开眼睛时却只过了短暂的几秒钟,昏暗的视
    线里,少女正小心翼翼看着他,逐渐褪去青涩的精致脸蛋如他刚刚那漫长一瞥里所看到的,未曾变化。
    阿尔芒看了她一会,蔚蓝的眼睛晦暗不明。
    阿萝都被他看的有些尴尬了,后脖子汗毛一阵一阵起立,最后实在忍不住轻咳一声,抽回自己的手,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咳,嗯,你看过了吗?”
    金发男人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掌中空落落的,下意识握了握。
    “嗯。”随机他恢复了以前那种冷淡嘲讽的口吻:“你还真是普通的不能更普通呢。难怪以前你学习法术的悟性简直称得上愚钝,原来是根本没接受过类似的教育。”
    废话,以前只学过化学生物物理,飞行术这种会气死牛顿的东西她第一次听的时候惊讶程度不亚于看到外星人。
    阿萝翻了个白眼,继续问他:“你感觉怎么样?关于我的那个世界?”
    阿尔芒向来不说好话:“没有法术,干什么都需要‘电’,太不方便了。”
    不过阿萝懂他,他要是真的看不上,反而会假惺惺地说一堆“不错”之类的屁话,这样微不足道的挑刺已经是很欣赏的表现了。
    所以她也没再问他的想法,两人安静地坐在黑暗里,呼吸可闻。
    想想现在的处境,女孩叹了一口气:“都不知道怎么出去,现在考虑这些问题也没有用了。”
    也许伊登已经足够心慈手软,没有一口气把他们都炸死,但眼下二人被困的死死的,没有法术帮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出去,利维也不可能从这么大一片废墟里找到她。
    她靠在身后冰凉光滑的大理石餐桌上叹了一口气,在困境里反而有些无语地笑出来了:“还好我们在厨房废墟里,这里应该有吃的……我身上还带了点火棒。”之前潜伏进皇宫的时候准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
    还好自己带了,不然就算厨房有食材,他们两个都得生吃。
    嗯,等等,厨房?食材?
    少女一个猛子坐起身来,又因为腿伤痛呼一声倒回去,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大理石桌板上好大一声。
    阿尔芒无语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折腾。
    黑发女孩眼里噙着碰撞出的泪花,却忽然笑了:“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她声音里带着挡也挡不住的骄傲:“用不了法术圣术,但科学知识一直是自己的,快感恩初中化学课本吧。”
    地面上。
    焦急等待的黑狮子已经耐心全无,他不安地在废墟上跳来跳去,闻嗅着熟悉的气息,然后一无所获。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似乎让他回到了目睹母亲遇害的那一天,即使他现在已经强大许多,可仍然保护不了他在意的人。
    利维烦躁地挥爪,掀起一大块墙体,雕有镂空纹饰的玉白砖墙在他爪下像脆弱的黄油一样裂开,但随即这块支撑物的倒塌又导致了一大片连锁反应。
    他脚下一震,警惕跳开的同时发现更多的建筑物倒塌了,那些大块纷纷乱乱地砸在他刚刚的落脚地,填补了他挖开的空缺,甚至比刚刚堆得更高。
    “……”该死!他心里咒骂着这些可恶的碎片,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废墟,不敢再挖。
    伊登站在废墟之外看着自己的外孙上蹿下跳,一副急得像毛着火的样子,远远问他:“如果她最后没出来,死在里面了,你会杀掉我吗?”
    利维觉得他这个问题真是糟心,瞪了他一眼:“是她自己下去的,按理说怪不到你。”
    但他又不讲道理,于是巨大的黑狮子向老人露出满口獠牙威胁:“但如果她真死了,那老子会把你撕成碎片,不管你躲到哪里。”
    “……”得到了与自己预想中相差不远的回答,伊登不怒反笑,他摇了摇头:“跟你父亲一模一样。”
    不过他倒是不太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这个暴躁的外孙追着咬:“我觉得阿萝不会出事的,她鬼点子可是多得很。”
    回应他的,是废墟之上传来的震天轰鸣声。
    巨大的碎砖破墙被气浪冲击上天,甚至有些在半空中就碎成了齑粉,夺目的爆炸火光映亮了黑狮子呆呆傻傻的深绿色眼眸。
    伊登的黑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吐出一口气,铁灰色眼瞳反射着废墟上的火光。
    “算了,就这样吧。”
    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汹涌的风声里。
    冲天的爆炸气浪下,烟尘滚滚,碎石乱飞,数个被掩埋的战士从废墟里爬了出来,有阿尔芒一方的守军,也有大贵族与魔族的联军一方,都被伊登带来的人暂且控制。
    最大的破口处,有人一脚踢开一张破破烂烂的大理石台面,咳嗽着站了起来。
    是个头发卷曲焦黑,鼻尖脸颊都蹭的脏兮兮的小脏鬼。她衣服破破烂烂的,露出的皮肤带着擦伤的血痕,扶着一边的手都蹭上了黑灰。
    利维竖起耳朵,星火一般的绿眼缩成一道针尖,紧紧地盯着她,像是两簇跳跃的小火苗。
    他觉得这个瘦猴子很眼熟,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可她身上气味混杂,他闻不出来,只能紧张地看着她,连向前迈一步去确认都不敢。
    然后黑脸小脏鬼艰难地站稳,四处张望着,终于看到了他。
    她笑出了一口雪白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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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友:笑死,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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