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感叹:“沈先生真是忙。”
许默闲闲地磕着车厘,吐了核说:“医生吧,都挺忙。”
两人一整天没联系,许默不发消息了,沈凌风有些不习惯,不过想想许默在自己家,晚上回去就能见面,也没什么好不习惯的。
结果等晚上沈凌风回家,许默已经不在了,连带着他的生活用品一块儿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许默的存在只是错觉。
沈凌风脱掉鞋子进客厅,喊他名字:“许默!”
没回应。沈凌风又跑进卧室,找遍了厨房阳台和卫生间,没人。
许默走了。
以前许默想住这儿,他不让,连人带东西赶出家门。现在他想让许默留下,许默却不用了,连人带东西消失。
沈凌风坐在卧室的软床上,为许默特意换了床单被套,还是新的,就睡了一晚。
他仰躺在床里,盯着天花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许默到底在想什么,真打算放过他?他们会离婚?那以后呢,形同陌路?
但许默那双腿——
就像一根刺,卡在沈凌风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因为那双腿,他自认亏欠许默,答应许默结婚。许默的腿不好,沈凌风得承认,自己放不下去。
这是迈不过去的坎儿,使劲抬高了腿,越想跨过去,越是绷着大腿根,扯着了筋脉,连着心一块儿疼。
沈凌风不想欠许默,他正直的父母教育他,不让人欠我,也不要我欠人。
许默不仅没伤害蒋铭轩,还治好了他的病。就冲这一点,沈凌风也不能放着许默不管。
思来想去,沈凌风躺在床上睡着了。
梦里破天荒地出现了许默,两人回到车祸发生前,极要好的朋友,畅谈过理想人生,调侃着俗世百态。
沈凌风讲他遇到的病人,有得了癌症坦然面对死亡的,还有一个小感冒就吓到挂急诊的,见过医闹差点被病患家属戳瞎眼睛,第一次跟师父上手术台做的是息肉切除,拿了很多奖,最印象深刻的却是上了年纪的贫穷夫妇花费积蓄送来的锦旗。
“你知道锦旗上写的什么吗?”沈凌风醉醺醺地反问许默。
许默摇头晃脑,趴在玻璃圆几上,打哈欠,一双眼亮亮地看着他,笑眯眯地问:“写的什么?”
沈凌风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仿佛前方是星辰大海,三十而立的男人将太多心思放在事业和病人身上,慨叹:“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许默笑:“优秀啊沈医生。”
沈凌风问他经历过什么,富二代生活无非追求刺激,想要的都能得到,人生充满无聊,许默说了句让沈凌风恨得牙痒的话:“钱太多了,花不完,累。”
许默说他潜入深海见过鲨鱼,要不是潜水教练游得快,他命就没了;在英国马场养了两匹纯血,一头叫枯燥,一头叫无聊;在撒哈拉沙漠腹地修泳池,泳池没修好,工人卷钱跑路,还留了纸条骂他傻蛋,沙漠里修几把泳池;决定投资NASA的新项目,去一回宇宙,到了美国,白皮猪让他滚蛋,说他身体太弱飞上去就嗝屁。
“NASA还没退我钱,”许默一脸无辜,“这都两年了。”
沈凌风哈哈大笑:“他们坑你呢。”
许默趴回去,忧伤叹气:“太无聊了。”
“心里有个喜欢的人,就不无聊了。”沈凌风上身后仰,斜靠着椅背,两人在河边的露天酒摊上,烧烤香气扑鼻而来,河风拂面,霓虹照野。
“为什么?”许默扭头,直直盯住他。
沈凌风觉得许默眼神有点怪,他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老神在在地说:“喜欢他啊,念着他,每天都在想,他在做什么,他喜欢什么,他想要什么,他心里藏没藏事儿,他心里有没有我。”
“想啊想的,脑子都填满了。”沈凌风望向许默:“心也填满了。”
许默点头:“有道理。”
沈凌风直直盯着他,许默也盯着他。
“许默,我…”沈凌风脑子一抽,话到嘴边拐了弯:“我好像有点喜欢铭轩。”
好像是,好像又不是。好像应该是。
是从小青梅竹马照顾到大的朋友,还是默默守护不曾惊扰的恋人?
许默拎着啤酒罐摇晃,没有开导他那句似极情窦初开的好像,只笑眯眯地:“喜欢就去表白。”
沈凌风没说话,仰头望天。
天际,明月高悬。
“那如果我去向…铭轩表白的话,他会接受吗?”沈凌风忽然伸手,抓住许默,问他。许默怔愣,笑着回答:“会,你那么优秀,他一定会答应。”
“我表白的话,会接受吗?”沈凌风又问了一次。
没有称谓,没有指代。
许默自动脑补上蒋铭轩三个大字,使劲点头:“会,会的。”
沈凌风笑了。
再后来,月底,许默走了,说去迈阿密度假。次月初,美国医生打他电话:“请问您是许默先生的朋友吗,他出了很严重的事故,手机通讯录里联系人只有你。”
备注是沈医生。
沈凌风猝然惊醒,晨光熹微,天际翻出鱼肚白,他按着脑子,头疼欲裂。当时为什么要问许默,一次次的问许默,问到许默那样好脾气的人都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