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赵从转头:“本来是要动手的,可是这段日子光想着怎么将你接回宫,便没顾上她。”
连草点头, 如今都这样了,赵从倒没必要说谎,“进去吧。”
云溪宫一应摆设如旧,只是相比几年前要萧瑟许多,宫人们见帝后进来,立即匍匐跪下。
连偀的寝殿中断断续续有哭声传出,赵从和连草踏入殿中,瞧见连偀面色发灰,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床素色的棉被。
她显得分外憔悴,一点都看不出原先意气风发的样子。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连偀轻转眼球,慢慢瞥了一眼,随即笑道:“本宫当是谁......原来是陛下和皇后来了啊......”
自先皇驾崩后,她就像是被宫里的人给遗忘了,特别是连草,她连面都没有再见一次,前些日子,听说她与赵从闹了矛盾回娘家去了,她听了,心里竟不知为何有些高兴。
看,你们也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恩爱,不是吗?
连草看着她面带嘲讽,气若游丝的模样,没说别的,只道:“爹爹和大哥哥马上就来。”
可是连偀听了这话,非但没有高兴,反倒拼命用被子捂住自己,闷声道:“我不要见他们,叫他们走......走......”
连草道:“贵太妃是觉得自己对不住连家,没脸见人了?”
“你胡说——”连偀咳嗽两声,又费力掀开被子,双手撑在床上,道:“我为连家殚精竭虑,付出一生,你懂什么?!”
若不是为了连家,她怎会抛弃青梅竹马的郎君进到这不见天日的宫里来?
将近二十年啊,这一生大半的时光都埋葬在这里了,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连家的荣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问自己,可是此时,她已经找不到答案。
因为她就要死了......
连偀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连草道:“二丫头......,你能不能再,再叫我一生姑姑?就一次,再叫一次......啊?”
她对待连草还是有感情的,毕竟她也曾在这孤寂的深宫里给过她些许慰藉。
连偀的贴身侍女绿蕊上前不住给连草磕头,头撞在地上,砰砰作响:“皇后娘娘,求您就应了吧,我们太妃她......她快要不行了,求您可怜可怜她......”
赵从扶住连草,使了个眼色,叫人将绿蕊拉开。
连草看着一脸期待的连偀,眼睛里闪过当年的点点滴滴,末了,仍只是淡淡的开口道:“爹爹和大哥哥一会儿便到,贵太妃且等着便是。”
她见到连偀在听到自己的话后,脸上的光渐渐散去,随后趴在床上,垂下了眼睛。
连草转身,对着赵从道:“咱们走吧。”
赵从将她耳边的一缕青丝搭在耳后,然后握紧她的手。
“二丫头!”
连草刚走了一步,便听连偀在背后叫她,她脚步一顿,停在了那里,“贵太妃还有什么要说的?”
连偀半张脸隐没在床榻上,一只眼睛看着连草的背影,慢慢流出一滴热泪来,她气若游丝,缓缓道:
“当年的事......是姑姑对不住你......你原谅我吧......”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绿蕊飞扑过去,颤抖着将手探到连偀的鼻下,那里已经没了气息。
“贵太妃!”她趴在连偀身边,开始大声哭泣。
连草静静的站在那里,眼角慢慢沁出一滴泪,很快,便被她抬手抹去。
嘉明二年,正月初十,先帝贵太妃连氏崩,依皇后礼葬。
***
“大哥哥,你在想什么?”
今日是正月十五,大宴,连风依例进宫赴宴,暖阁里,连草叫小宫女给连风换了一碟子芙蓉桂花糕摆上,轻声唤他。
连风转过头来,看着连草道:“姑姑她走之前可曾说过什么?”
连草抚着肚子道:“没什么,她只是叫我原谅他。”
连风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许久,等到外头的小厮来催他赴宴,他才站起身,对连草道:
“父亲这些日子已经好了许多,想必不日便能康复,陛下一直在命人给他瞧病,也算是颇费心力,小妹,你待陛下好些,别再同前些日子一样胡闹了,啊?”
连草点点头,“知道,放心吧,大哥哥。”
“还有......”连风像是有些犹豫,看了看她的肚子,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陛下要亲征了。”
连草手中的汤婆子啪的一下掉在地上,“什么时候?”
赵从从未跟她提起过。
连风道:“一个月之内,想必很快就要颁发圣旨。”
连草一颗心砰砰跳起来,道:“是......出征匈奴?”
连风点头:“我们收到线报,乌维要率全军进攻我们的边防,陛下这些日子以来,便是在准备亲征之事。”
他见连草脸上担心的样子,劝道:“小妹,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有个心里准备,一旦陛下亲征,那朝内便要靠你撑着。”
“大哥哥......”她还怀着孕,又从来没有涉足过政事,如何能成?
连风上前一步,看着连草的眼睛道:“小妹别怕,你是咱们连家的女儿,没有什么不能办的,而且,想必陛下也早就准备了完全之策,你无需担心,只需安心生下皇子,等我们凯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