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皇后赔笑道:“您说的哪里话,寒苓小呢,畏惧天颜也是有的。”
“叫她来!”雍正放下手中的折扇,“连大逆不道的罪人在行刑前都有申诉的机会,过了这些年她还记着朕的仇,难道不容朕自己分辩一回么?”
“您这话可教苓丫头当不起。”那拉皇后吩咐宫女,“把格格请过来。”
寒苓刚躺床上就被宫女叫起身,理正了衣衫折回寝殿向雍正父子问安,那拉皇后犹笑:“让你赶早歇着你不听,现下万岁爷过来,我可不能为你做主了。”
雍正看着妻子微微一怔,因向寒苓说道:“皇后跟前亏了有你伺候,朕该重重的赏赐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直言,只要朕办得到,一定教你不虚此劳。”
寒苓正色道:“多谢万岁爷恩典,主子娘娘是国母,又是奴才的姨妈,奴才略尽绵力份属应当,不敢因此邀功,有违臣女初衷本意。”
“却是朕的不是了。”雍正并未动怒,“可惜朕没有一个与你年岁相当的皇子,朕倒生了一个念头,皇后既然视你为女,朕便破例封你为和硕格格,与皇子以兄妹相称,你意下如何?”
寒苓推辞道:“万岁爷明察,郡主之封出于亲王嫡女,宗室血统怎容外姓玷污?奴才不敢存心僭越,有伤万岁爷与主子娘娘英明。”
“一口一个奴才,果然与朕生分了。”雍正摇头叹气,“当初是朕思虑不周,平白伤了你的一片稚子之心,但朕要向你说明,朕对你的疼爱与你对朕的濡慕是绝无二致的,不为彼时迫不得已弹劾允禩福晋收养幕僚之女,非恐落人口实,朕怎么舍得教你枉受委屈呢?”
弘历弘昼皆为佐证:“苓妹妹,皇阿玛当初也是有难处的,那几年总念叨着怕你受热受寒,我们给那拉府送的东西,其实都是皇阿玛自己的意思——”
“万岁爷言重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才如何会为幼年的稚子行径谤怨圣驾?”寒苓不愿多做纠缠,顿了一顿补充道,“为主子娘娘侍疾原为奴才的本份事,蒙万岁爷金口赏赐,奴才愿假天恩了一夙愿。”
“嗯?”雍正稍感诧异,“说来听听。”
寒苓倒是利索:“奴才的父亲因病致仕,有意携带家眷返回盛京养老,奴才为旗女,求万岁爷做主,免臣女选秀资格,使奴才能够长伴父母之侧,奴才感激莫名,请万岁爷开恩!”
雍正沉吟半晌方道:“你十三了吧?”
寒苓回了个“是”字。
雍正看着发妻说道:“朕的意思,皇后喜欢你,即便不做义女,当个儿媳侍奉跟前倒也使得,四阿哥与五阿哥都没有侧福晋,再逢大挑,朕与皇后正可为你做主,你也安心,有朕和皇后在,管她哪个都不能教你白受委屈。”
寒苓面不改色:“多谢万岁爷看重,奴才蒲柳之资,虽做侧室,委实配不上皇家的龙子凤孙。”
雍正皱了皱眉:“朕与皇后抬举你,有什么配得配不得,或是你瞧不上朕的皇子么?”
寒苓只答一言:“奴才当不得万岁爷厚爱。”
那拉皇后赶忙圆场:“你去罢,我与万岁爷还有话讲。”
寒苓跪安去了,雍正的脸色便不好看:“朕倒没料着,长大后竟生成这样左拐的性情。”
那拉皇后笑道:“依臣妾看还是您的不是,既是有心赏她,自然要给她想要的,她求一碗饭,您给一顷田,可不是操之过急了么?”
雍正摆了摆手:“你是教她表面的恭顺劲儿瞒混过去了,方才朕说指婚的话,弘历弘昼在这儿,她是半分扭捏没有,与推辞郡主封爵的路子倒是一般无二,可见心中是有成算的主儿,由小看大,将来如何怕是难以预料的。”
那拉皇后愣了一下:“她年纪小,又是旗女,仗着您高看,言行举止自然比不得汉人娇羞扭捏。”
这段插曲寒苓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待等那拉皇后康健如昔,顺理成章便打叠行李告辞回家,又有讷尔布获准病休,一家六口即日启程回转辽东不在话下。
时光飞逝,眨眼到了雍正十一年的大挑吉期,寒苓奉旨应选,跟随父母返回了阔别两年的大清皇城。
只因连日旅途劳顿,寒苓有些困顿失神,刚想打个盹的功夫,缓行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大弟武德在外说道:“额娘,和亲王摔伤了腿,随行侍卫不敢医治,阿玛想让姐姐过去瞧瞧。”
郎佳氏略感不满:“怎么好教你姐姐抛头露面呢?”
四格小声说道:“嫡额娘,和亲王伤的不轻,咱们没遇到也还罢了,宫里知道姐姐学习医术,万一为着避嫌不能上手诊看,和亲王无恙是咱们的福气,纵然只留下后症,一家子都得落个逢伤不治、见死不救的罪名,那可是万岁爷唯二的皇子!主子爷与主子娘娘待咱们家不薄,事急从权,想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姐姐的闺誉有所非议。”
郎佳氏无法,只能讨女儿的主意:“你看——”
寒苓也记挂弘昼的伤势,听了四格的话赶忙应承一声:“额娘,救人要紧。”
皇子跟前的侍卫都有一些医治跌打的基本功,只因弘昼摔的委实不轻,除了派人回宫搬请御医,其他随从束手束脚地陪在和亲王跟前打转看护,对主子伤势的担心替代了围观美人的旖旎心思,侍卫头儿看了寒苓一眼狐疑地问道:“她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