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妍微微转头低声说道：“我相信你不会为了这次聚会破例饮很多酒的，对么？”
布雷特微微施力于她的肩膀，示意周妍可以放心。
德文和英文在周妍的附近频繁交替出现，看来即使是这群平日里外表优雅的贵族少年，在聚会上也会健谈到喋喋不休。周妍揉了揉太阳穴，绕过沙发准备悄悄走出门外。
“去做什么？”布雷特轻轻拉住她。
周妍一笑：“我去外面逛逛，不打扰你跟业利联络感情。”
花园中已遍洒月光，不远处的草坪上，架着一座秋千，架子上缠绕着蔷薇花的藤蔓，远远望去，恰似格林童话中公主的座驾，周妍无法抗拒它美丽外表的引|诱，不由自主地走近，打算更靠近些去仔细观赏。
周妍的手感受到秋千所包裹着的皮质触感，想想也知道，这样巧夺天工的物品，一定是经工匠百般研磨，绝非天然而生。她想起，休米有一个妹妹，有休米这样堪称完美的哥哥，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要试试吗？”清朗的声音响在周妍身后。
周妍讶异地转过身来，看到休米正站在她一尺之隔之地。
被现场抓包的周妍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实在是太失礼了。”
“没关系，”休米毫不介怀地说，“秋千放在这里，本来就是给人使用的，如果大家都只是远远欣赏它，岂不是太浪费了吗？”
周妍抿嘴一笑：“这肯定是你妹妹很喜欢的东西，我还是不要冒犯她的领地了，更何况，我也早就过了这种怀有梦幻想法的年纪。”
休米扯扯嘴角，“好吧。有时间聊一聊吗？”
周妍坐在秋千旁的躺椅上：“好。”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和布雷特会来德国。”休米轻笑着说，“这会是我很难忘的一个生日。”
周妍的双脚离地，在躺椅摇摆的弧度中轻轻晃动，听到休米的话，周妍淡淡得笑着回答：“这没什么。”，她的目光看向远处植物的枝叶在月光下交横迷离的疏影。
“今天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哆啦A梦’？是这样发音吧？”带着些口音的不标准日语发音从休米口中说出来，一时间周妍忍俊不禁：“没想到你还会看漫画。不过，如果你要把我比作哆啦A梦，那么我一定是盗版之后再经过了多重简化版的，机器猫心想事成的技能被严重削弱，就连我原本给你预备的惊喜，最后也变成了向你施加的折磨。”
休米了解，周妍所指的是米海尔那杯味道怪异的饮料，他也摇头失笑：“米海尔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孩子气了。”
周妍不同意地说：“是吗？之前米海尔去美国的时候，捉弄人的手段相比从前，简直进化得炉火纯青。”
“可以想象。”休米点头。虽然他与米海尔同在德国，见面的频率却并不频繁，从偶尔的邮件往来中，休米目睹着米海尔的用词愈加成熟、思维也更有逻辑，但不可避免地，与共同奋战的那些日子相比，他和米海尔总归是变得疏离了起来。但据休米对米海尔的了解，大概只有在Ian面前，米海尔才会愿意让永远不停流逝的时间暂停下来。
而对于休米而言，今天晚上的这次聚会，就像是给相隔遥远的两个时空之间，生成了联结的符号，他的十九岁和十四岁，像是顷刻重叠在了一起。就连今晚他身边的人，都和他当年在意的那些人完全一样。
躺椅嘎吱作响，休米的手晃动着空无一人的秋千。突然间的静默，让周妍有些尴尬，然而，她却找不到除了米海尔以外，她能够跟休米舒心并畅快交谈的其他话题。她对休米是饱含歉疚的，这让周妍在任何隐含微妙的气氛中，都能轻而易举地词穷起来。
“你的妹妹应该很漂亮吧。”想象着秋千上兴奋笑着的可爱女孩的模样，周妍终于苦思冥想出了一个话题。
“嗯？”休米错愕地看向周妍，休米很奇怪，为何周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能从米海尔说到艾米丽，随之休米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这架与童话故事的插画几无二致的秋千给她的联想，休米回答：“是的，她很可爱，也很受欢迎。”只可惜，她曾经喜欢上了更受欢迎的米海尔，结果在被米海尔拒绝之后，艾米丽就完全对谈恋爱丧失了兴趣。
“你也是，休米。”周妍飞快地说。
休米停顿了动作，目光中闪着讶异看向周妍，似乎整个晚上，他都很难跟得上周妍转移话题的节奏。可是，休米忽然间明白，原来周妍逡巡犹豫、拐弯抹角，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休米忍不住笑意地说：“嗯，我知道。”
休米的反应让周妍瞬间觉得自己迎来了嘲笑，是啊，休米从小到大不知被多少人视为偶像，就连他在球场上打一会儿篮球都能俘获一众芳心，她在这里迟疑了半天，结果说出来了一句毫无新鲜感的废话。可终究她还是要说，她想说『选择』这件事无关好坏，『恋人』这回事则自由心证，还有，就算叠加十分愧疚、百分之百的遗憾和千千万万的感激，都无法让周妍对休米曾经的付出彻底释怀。可是休米是那样优秀骄傲，她只要稍稍表露出一点安慰和同情，周妍都会觉得是对休米的一种亵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