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很坏的结末。”月彦倚在旁边的廊柱上,在须佐先生的要求下,即使天气已经相当暖了,他身上却还是披着厚厚的羽织。他没有束发,一头微卷的长发便如墨色的瀑布般自然向下垂着,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明明是可以抓在手心里的,却因为自己的动摇错过了。”
“可近来的话本总是这样。总有很多遗憾的事情。”我单手撑着下巴:“明明人类的寿命那么短暂,无可奈何的事情也就算了,可明明还有转圜的余地,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呢?”
“是啊,为什么呢?”他附和:“如果真的是想要的东西,就该抓在手里,说什么也不放开才是。”
“如果抓不住呢?”我放下书,侧头看着他:“如果有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东西呢?如果因为无可抗拒的原因不得不放开手呢?”
“那也总要拿回来才行。”他对上我的视线,目光略有一点炽热:“就像那天我会找到你一样,至少如果是你突然消失了,我不管怎么样都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又来,一言不合就尬撩是吧?
饶是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便会突然冒出的暧昧的话语,可当这样的话乍传入我耳中的时候,还是莫名会在我内心里掀起一阵涟漪。
这更像是一条思路,一面明知道他是洪水猛兽,是不可以靠近的存在,一面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靠近,然后渐渐陷进泥潭里无法脱身。
明明在内心深处还是恨着他的,可却还是渐渐接纳了身边的他的存在。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是命运吗?是命运吧。
有时候命运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让人冠冕堂皇地做一些违背伦常却又悄然符合内心期望的事情。我是这样,月彦是这样,须佐先生是这样,产屋敷家的人也是这样。
月彦的身子渐渐见好之后,须佐先生的医馆便又重新开张了,而产屋敷家的人很快也得了消息,于是当代的家主,月彦的**行特意选了个日子跑到医馆里来探望弟弟。
“我产屋敷家的孩子终究是受神明眷顾的。”这位比月彦年长了七岁的兄长几乎跟他生得一模一样,只是眉眼间的神情总比月彦更温和——是像带着假面的温和。
他举手投足间都没有分毫的不妥,一颦一笑都像是经过精心测量一样的,他是个无可挑剔的贵族,是产屋敷家当之无愧的家主,可在他的身上,我嗅到了一种几近糜烂的气息。
我不知道他这副光鲜的外表下究竟掩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肯定,他内心膨胀着的欲望并不比月彦少。
只是月彦鲜少会掩饰,而他却总能藏得滴水不漏。
——可明明他才是被眷顾的,拥有着一切的那个啊!
月彦显然比我更了解那个男人,面对哥哥甚至有些虚伪的关心,他并没有给出更多的反应。
“是须佐先生费心。”他说:“神明什么的,若是真的眷顾了我的话,兄长怕是要为难的。”
月彦的话尖锐而带着种莫名的嘲讽,日行却像是丝毫不以为意一般,他伸出手,亲昵地抚着月彦头顶的发丝:“看你这气性,病了这许久也没磨下去一点,还是这么任性。”
月彦别过头,躲开了日行的手:“你别碰我。”
日行轻笑出了声。
那似是略带宠溺的神情就好像自己真的很关护这个不幸罹患重病的弟弟一样。
可即使是我也知道这不过是假象,因为月彦正这里住了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来探看过他,甚至不曾差人来问过他的病情。
月彦当然也知道。
“既是大好了,便回家吧。”日行说,“总不能一直给须佐先生添麻烦。”
“但我更不想给你添麻烦。”月彦的唇角扬成讽刺的弧度:“你分明也不想要我这样的拖累,何苦大费周章呢。左右我纵然不回去,也不会连累产屋敷家贤德的声名,索性当作已经没有我了,这样才是兄长你所期望的不是吗?”
第28章
见月彦如此反应,日行垂下眼,露出了一抹似是落寞的神色。
“只是不愿意回去而已,何苦把话说成这个样子?哥哥虽是不会怨你的,可到底听了会伤心。”
月彦翻了下眼皮,没理会日行的表演。
“不过总归是难得再见了面,哥哥也给你带了寻常最可心的点心。”说话间,日行从食盒里捻出了块和果子,递到了月彦跟前。
月彦自然不想接,可奈何日行的动作实在执着,月彦皱了皱眉,许是希望这家伙赶快演完了离开,又许是真的爱好这样点心,总之他到底还是低下头浅尝了一口。
“你可以回去了。”
他说。
不知为什么,在日行起身的时候,我恍惚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点似是欣然的笑。
带着异样情绪的。
我想那并不是我看错,因为当天晚上,月彦的病情忽的就恶化了。
虽然须佐先生总说月彦的病实是一直不大好,随时有往坏处发展的可能,可事情未免有些凑巧,我想这中间多半还是有些隐情的。
于是我轻手轻脚地进了月彦的房间,翻出了白天日行喂给他吃的那样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