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帝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是杞人忧天。
在最初的最初,嫩得跟水蜜桃一样的新科状元郎被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正和帝直接拉走,众目睽睽同座一席,根本不合规矩。好吧,嘉佑帝视水清浅为己出,太子殿下也公开非公开的以兄长自诩,所以,就当太子殿下跟宁仁侯府大公子是兄弟情深了,太子殿下在亲自给状元郎撑排面,可以理解。
后来,姬昭弄权,立了个什么内廷储相的官职,从此水清浅夜宿宫闱,出入内廷,如入无人之境。俩人日常互动,亲密之处毫不掩饰。勉强可以说,是年轻人一时情迷把持不住,不值过分关注的风流韵事。但你们俩,一个从立储到登基,几年不立后;一个从状元到四品将军,从来不成家。这是要干什么!
时间能暴露很多事情的本质。
按理说,这事简直就是天大的把柄,昏君、佞臣,他俩的行为简直定义精准到像用史书尺子量过的一样,口诛笔伐,唾沫星子都能把俩人埋了,但诡异的,从中枢到军部,一干大佬集体失声,没人把事情戳破。不仅他们自己端着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范儿,他们居然还联手打压不同意见,压制种种不利的流言蜚语。中枢官方态度就是:正和帝和水清浅之间,就是正常的兄弟之情,君臣之义!
凭水清浅和姬昭俩怎么浪,他们的情愫在官方层面就是不被承认——不被朝廷公开质询,不在文稿只纸片语的显身,那这段情史从头到尾就是不!存!在!如果感情不能大白于天下,他们的亲密关系落不到字面史实,就等于俩人私情见不得光,那水清浅的心思,姬昭费尽心机想要确立的名分就全化为乌有,以他们当前的身份地位,他们折腾的这许久,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而已。所以,这一下子就掐到了他俩的七寸。
呵呵,老狐狸精毕竟还是老狐狸精啊。
大佬们的一面积极冷处理,排面摆的清清白白,一面私下里安排一些朝廷小虾米,在暗示或非暗示下,疯狂的试探水清浅和姬昭的底线。
对付姬昭,就是隔三差五上折子请愿选秀、选妃、立后。
对付水清浅,就是见缝插针的推举介绍各位名门闺秀,环肥燕瘦,沉鱼落雁,就这么说吧,哪怕水清浅说一句娶天仙,他们能把七仙女请下凡。
弱冠之年,水清浅身上已经挂了四品实权军职而且是凭本事和实打实的功绩该得的;他的同窗故旧好友,同僚属下弟子……跟他扯上关系的已经尝到升官发财的甜头。他还有状元之名,多少文官期待他能著书立说流传千古好带他们一程呢。就算这些都不论,水清浅是飞天嫡脉——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官方一直没被挑破,但诡异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已经人尽皆知——他的存在,得了传承的真飞天儿,任何家族如果能拿下他,繁衍昌盛至少二百年起步。
正和帝手握着他们现在三十年,水清浅影响着他们的未来三百年,所以,他俩就算浪出花儿来,就算众人皆知正和帝后宫空虚的原因,史书里也只能看到:‘深受皇恩,帝之肱骨,帝信之’的记载,什么私情啊,佞幸啊……根本不存在的。
拆分了他俩,就是两个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能不能拿到,大家各凭本事。
不拆分,你好我好人俩好,跟外人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谁也别想捞到好处!
暗中较劲儿三年了,走到如今这步,饶是水清浅和姬昭修炼成精,也免不得为爱秃头。
这一天,水清浅上午军部请了假,捧着一小束白色雏菊到皇宫一角的黄花园——如果她还活着,也到出嫁的年龄了吧。他这算不上祭扫,祭扫好歹还有个墓,有个碑,有两句墓志铭,让人寄托一下哀思。但这里是黄花园,所有未成年小透明的皇子皇女埋骨的地方,一片平坦萧索的小树林,水清浅甚至都不知道十二公主埋在哪里。
当然,十二公主的香火牌位是有的,在存安殿,夜夜长明灯,有宫人打扫,有僧侣诵经,跟早逝的皇长子殿下是一样的排面,可那不是水清浅愿意去的地方,他只会来这里看她。
是喜欢她吗?这个问题,父母早就问过,这些年水清浅也问过自己。
他不知道。
认识小幺的时候,他们太小了,小到不可能产生除了友谊之外的任何情愫,如果小幺活着,如果他们一起长大,也许……日久生情?水清浅对此表示怀疑,但他并不想把自己的怀念归纳为愧疚,他就是,只是,难以忘怀。
“小幺,也许,你真的是我生命里最特别的一个人。”
水清浅每年都来看小幺,不曾大张旗鼓,也并没有刻意避人,总归探望旧友以慰吾心,与他人无关。可不知怎地,他这次的祭扫就被宫人注意到了,然后就有嘴碎的捅到姬昭那儿。从姬昭询问的语气看,也就是随口一句,所以水清浅提的时候也是轻描淡写泛泛日常,“去看小幺了,今天是她祭日。”
“哦,”这倒是提醒他了,姬昭转头吩咐小暑,“替朕去给小十二上柱香。”然后,这个话题就岔过去了。
很正常,小幺常年不见人,姬昭又身在外地,皇家的兄弟姐妹情也就那么回事,逢年过节记得添柱香罢了。挺平常的一件事,碰上了就聊两句,不用走心。可转天功夫,好像全皇城的人都知道水清浅心中有白月光的事。十二公主,身前身后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公主,寡淡到不为人知的平凡小姑娘,一夜之间成了才貌双绝,红颜薄命的代名词,让一个飞天儿为她的逝去牵肠挂肚而单身至今,且至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