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早年得他灵力浇灌,常开不败,若说它唯一有一次凋谢之时,便是桃树枯死之刻。
此、生、已、不、待,颜颂目光在那行字上逡巡片刻,脊背下意识地绷直了。
他心中烦躁,泄愤似的在草地上踏过去,他烦闷没有方向,不自觉地往小院之外走去。程谋对他的这份感情,他到底该不该接受?接受了,他又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面对程谋?
他对程谋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这些全都是无解的难题,乱麻一样在他脑子里面缠来缠去。他走到小院门口,不出意外地就仆从被拦下了。
颜颂不欲理他,只想一股脑地向外走,那侍从却是个橡皮糖属性的,怎么都甩不开,颜颂没了办法,只能拧着眉头:“去叫你们君上来,就说我要见他。”
那侍从似乎是个哑的,听了颜颂的话就小跑着去请他家君上了。
而颜颂看着侍从的背影,有点后悔。
后悔因为看见一句话就烦躁不止,然后脑子一热,把程谋给叫过来。
程谋赶来时,黑袍尾端还有泥土的碎屑,墨发草草地挽起,发髻还有些歪,他眼中跳跃着欣喜的火苗,灼灼目光明亮而滚烫。
颜颂看着故作冷漠看向自己的程谋,脑海中的说辞已经换了千八百个,却个个都不太合适。
最终,他只能轻咳一声,道:“我有些想念师尊了,我何时能见他一面?”
颜颂亲眼看见程谋眼中的火苗挣扎着跳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在了一片死寂中。
“颜颂,崩坏值65了,你又跟男主说什么了?”567最近仿佛很闲,时时刻刻都盯着他这边。
颜颂无暇顾及567,程谋的目光让他的心忽然有些揪紧。
程谋声音泛着砭骨的寒意:“那我即刻便带你去找他。”
颜颂有点心虚,他绝无他意,只是这个起头的话题不太好。
他摇摇头,道:“不必麻烦,改日我自行前去。”
567疯狂咆哮:“66了!崩坏值66了!颜颂,你忘了你是来干嘛的了?你这么说意思就是要自己单独离开魔宫,离开男主身边,你忘了男主现在黑化值是满的了吗?黑化男主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你说话过一过脑子!”
567的声音喊得颜颂脑子嗡嗡响,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佳,有意缓和他与男主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搞得更糟。
他觑了一眼程谋的表情,那黑沉的脸色吓得他直打突。
颜颂觉得自己再不说明目的,恐怕再过一会,崩坏值就要破了70.
他不由得有些怀念之前刷黑化值的那些日子,若有这种速度,还有何愁?
“程谋,那株桃花……”颜颂伸出略有些苍白的手指,指向窗外,仿佛接下来说的话多难以启齿似的,他红着耳尖,斟酌半息,才开口道,“此生已不待,是什么意思?你不待的……又是谁?”
程谋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随即想明白了些什么一样,瞳中顿时绽放光彩,三月桃花的美艳都不及他眼中那一瞬的光芒。
“附庸风雅所作的烂句而已,那时心境不坚,并没有什么特殊意味。”程谋顿了一下,转而看向颜颂,“谨辞这么问我,可是想到了什么?”
颜颂转头,不愿去看程谋脸上的表情。
起初他没仔细思考,但现在得了闲,却有些不敢想了。
十年,若是平凡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日日夜夜,程谋都活在亲手杀掉自己所爱的阴影与痛苦之中,漫长无望的等待,三千多个日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魔域动乱,中司烽火连天,再加上切肤之痛,程谋握着一手烂牌,究竟需要多坚韧的心智才能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又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写出了那句话来?
颜颂只觉得心里密密麻麻地泛上一片酸,点到即止,至于多余的那些,他想也不敢再想了,到头来,程谋又有什么错?
颜颂抬起头来:“没什么,一时好奇而已。”
程谋也并未与颜颂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他移开视线,轻轻道:“我带你去见沈渐之。”
颜颂苦笑一声,并未多言。
当程谋翻出那件火红大氅时着实把颜颂给惊了个彻底,但想通其中关窍,又觉得一股凄凉涌上心头。程谋独身在这苍茫魔域之中十年,每一个他们两个相处时的小细节他都要竭力保持它的鲜活,以免日后孑然一身回顾踽踽一生时,连个能让自己稍作放松的回忆都没有。
颜颂抿了唇,目光中掺杂着些难辨的复杂情绪,视线落在程谋古井无波的脸上,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谋仿佛没有感受到那两道灼热的目光一样,细致地给颜颂披上大氅,替他掖紧领口那里,微微俯身,正巧挡住射进颜颂眼中的日光:“走吧。”
苍龙雪山终年寒冷,颜颂还是习惯不了那上面的刺骨冷意,幸好有程谋不断地给他渡过去灵力,勉强能够护体,他才捱了过去。
二人落到山脚的时候,颜颂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将一只小凤凰扔在了这里,他心血来潮,扭头便问:“啾啾呢?”
似乎这个名字对程谋来讲太过久远了,他剑眉轻轻揪在一起,眼中闪烁着不确定的光,也就是在这种时刻,魔域之主有了点活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