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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息一声后,景寒一拂长袍下摆坐在床边,他垂头看向呼吸微弱、双眼微闭的陈宣帝,尽量让语气维持着平静和淡然:“你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陈宣帝对景寒的能力颇有一些了解,知道他不会用寻常方式入宫,所以早早就赶走了侍疾的宫妃,挥退了寝宫中服侍的宫人,清场等待景寒的到来了。
    在这燃着馥郁龙涎香、通体摆设布置呈明黄色的寝宫内,如今只有陈宣帝一个人,再没有其他人侯在室内,甚至连柔嘉公主都被陈宣帝打发去御书房尝试着批阅奏折了。
    在清场后等待景寒到来的时间里,陈宣帝闭着眼沉思,满脑子都是杂乱思绪,他本是想着休憩片刻,却没想到就这么短短时间,他就真的眯了过去,睡着了。
    直到景寒出声,才把迷迷糊糊睡过去的陈宣帝惊醒,让他骤然从不甚安稳的短暂睡梦中惊醒过来。
    陈宣帝慢慢睁开眼睛,稍稍抬眼看向坐在床边的景寒,他唇角微翘,有些虚弱地笑了一下,喘着气低声道:“您来了……朕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竟没察觉到。”
    微微抬手,景寒示意陈宣帝停止说那些无意义的寒暄话,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你在这个时候让我进宫,怕是已经预感到了不详,那么……”
    双眸微微一眯,景寒面上的表情陡然变得尤为严肃起来,他低头凝视着陈宣帝,沉声问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
    如果只是为了向景寒托孤,将柔嘉公主托付给他照顾,那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宣帝大可不必特意唤景寒入宫,因为有关“托孤”这件事情,他们早就讨论过多次了。
    陈宣帝眼底流露出一分笑意来,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后,嗓音嘶哑地笑道:“朕请阁下进宫来,确实有一事相求,还望阁下能够应允,再助朕与柔嘉一次。”
    说这段话对于如今的陈宣帝来说是很大的负担,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请求,就额头青筋暴起、嗓音嘶哑粗噶地咳了好几声,咳过后,又喘息了好久才恢复平静。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陈宣帝抬眼看向神情淡漠的景寒,眼底划过一缕狠辣,哑声道:“朕死后,若是那些官员掀起的风浪太大,柔嘉控制不住局面,还请、还请阁下出手相助!”
    景寒微微皱起眉头来:“这事之前就探讨过许多次了,我自然会相助柔嘉公主,这五年来,我也拉拢了一些官员,到时候想必能派上用场,你不必再请托一次。”
    眉头紧皱着,景寒忍不住语带不满地责怪道:“你——就为这件事情让我进宫来?你这又是何必,你时日无多,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早早就说定了的事情上?”
    看陈宣帝这模样,他约莫就这两三日的时间了,他不把时间花在嘱咐柔嘉公主上,反而召景寒进宫向他说这些早就达成共识的事情,在景寒看来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陈宣帝头靠在软枕上,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朕的意思是,到时候阁下莫要容情,以雷霆之势将反对者尽数……处置干净!”
    最后那四个字,陈宣帝说出来时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也很轻,可话里的肃杀和狠绝却是不容错辨的,他虽然没有说得明白,但那意思分明就是要景寒下杀手!
    景寒低垂下眼帘,眼神莫测地深深凝望了陈宣帝一眼,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你确定要用这样过激的手段?那些臣子虽然反对女子为帝,可其中也有大陈栋梁。”
    之前,陈宣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一直以来打的主意都是压制、分化反对派的大臣,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却突然改了主意,要求景寒对反对派下杀手了。
    面对景寒的疑问,陈宣帝却显得十分平静,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朕不敢赌,以绝后患……才能让朕放心,安心地离开。”
    躺在龙床上、裹在锦被里的陈宣帝如朽木一般苍老,像风中残烛一样随时可能熄灭,生命的火焰已经燃烧到了尽头。
    看到这样的陈宣帝,景寒喉头一哽,呼吸也不由自主地一窒,隐约有些明白陈宣帝为什么在临死之前,突然向他提出这么疯狂的请求了。
    陈宣帝这是在害怕,在死亡将近的恐惧中,他开始害怕、惊惶、担忧,他担心自己死后女儿柔嘉压不住朝中百官,会被百官辖制,落得丢掉皇位被圈禁、乃至于更惨的境地。
    所以,陈宣帝要为他唯一的女儿再加一道保险。
    即使他死后柔嘉公主控制不住朝堂,被百官辖制,也有景寒这个保险在,只要景寒出手将那些反对派的大臣除去,那一切危机自然就全部消弭了。
    明了陈宣帝这一腔慈父之心后,景寒微微叹息一声,终是:“我答应你了,如果到时候局势危急,我会出手的,一定保证皇太女能安安稳稳坐上皇位。”
    得了景寒肯定的承诺和保证,陈宣帝泛白干裂的唇翘了起来,露出一个由衷喜悦、安心和放松的笑容来。
    他闭上双眼,消瘦干瘪的脸庞上浮现出安详之色来,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近乎不可闻地喃喃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朕……可以安下心了。”
    见陈宣帝又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景寒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送走许愿人,可每当这一刻来临,他心中依旧会有悲悯和叹息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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