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资本市场部的VP,干股票债券的,从交易员一步步做起来,有段时间是万融交易大厅里最风光的操盘手,公司所有VP里唯一能跟匡正拼资历的就是他,也是执行副总的有力竞争者。
“哟,老匡,”代善没理那些人,直接到匡正身边坐下,看看他手里的简历表,笑着和大伙说,“你们先挑,别忘了把最好的留给我!”
他真狂,和匡正的狂不一样,狂得不自然不讲理,让人不舒服。
匡正放下简历,皮笑肉不笑:“现在的新人素质不行,”他轻蔑地用眼尾瞥着代善,问大伙,“代总年轻时候的‘厉害’,你们听说过吗?”
休息室一下子静了,没一个人接茬。
代善朝匡正倚过来,有点当面锣对面鼓的意思:“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厉害’了,你说说?”
匡正闪身从沙发上起来:“我记得是绿鸟科技的债券吧,你先公关仁爱保险,卖了五千多万,没几天又去公关康美人寿,说绿鸟的债券涨了,其实涨没涨鬼知道,然后把那笔债券从仁爱买回来转手卖给康美,里外里赚两笔佣金。”
代善盯了匡正一会儿,拍着大腿笑了:“那时候我脑子真好使,”他耸耸肩,“康美高价买入,仁爱小赚一笔,那年绿鸟的业绩不错,康美也没赔,万融得利我分红,有钱大家一起赚。”
“哎老匡,”投研部那个VP过来打圆场,拉着匡正往露台下面看,“你瞧,那个是段小钧吧?”
匡正对什么段不段的不感兴趣,往下瞥一眼,是个清爽男孩,五官和照片上一样,不同的是眉宇间有股傲劲儿,匡正一眼就看出来,他抄椅子砸窗户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对被捉弄的反抗。
匡正猜得不错,段小钧对投行的傲慢和刻薄毫无准备,他穿着一身大卖场买来的黑西装,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几步之外是那些闪闪发光的金融生们。
“你技术面试的题目是什么?”一个女孩端着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吃公司提供的马卡龙蛋糕。
“所有人都一样吧,估值分析,”另一个女孩穿着名牌套装,抹着鲜亮的口红,“我的匹配度面试才变态呢,考官一句话都不说,搞得我都要崩溃了。”
“他们是故意的,就是想看你有什么反应,”咖啡女孩压低声音,往周围看了看,“听说我们这届有个人差点把窗户砸了。”
“真的假的,脑子有病吧!”
她们清脆地笑起来,段小钧在角落里低下头。
“对了,你想去什么部门?”
“融资兼并重组那些当然风光啦,但是我们女孩子,还是轻松一点好。”
“销售部门你有认识的人吗?”
“找靠山呗,”咖啡女孩说,“我那个面试官挺好说话的,我记住他名字了,公司通讯录上有他电话。”
“面试官都是初级分析师,你得找那些有权有势的,经理、VP什么的。”
“听我师兄说,只是和一个两个经理搞好关系没什么用,得广撒网,让经理们以为我们很抢手……”
段小钧没再听下去,离开角落去饮水机接了杯白水。
(1)Vzone:西装领口部分由衬衫和领带形成的V型区域。
(2)IPO:首次公开募股,企业上市的重要环节。
第3章
宝绽觉得热,难受地蹭着枕头,他左手上戴着一只银镯子,卡在腕子上,像被一段绳子牢牢地捆着。
“宝绽,从今往后,你就是如意洲的当家……”
是师傅的声音,那么虚弱,而且苍老。
“如意洲不能散,祖宗的玩意儿不能丢,宝绽,交给你了……”
宝绽急着想抓住些什么,下意识握住床边的一只手。
“阔亭也交给你,到了什么时候,你们这两股丝也要往一处绞……”
睫毛狠狠一抖,宝绽睁开眼睛。
是医院病房,老旧的空调机发出嗡嗡的低响,制冷像是坏了,好几只苍蝇在半空飞来飞去。一张周正的脸出现在眼前,浓眉毛,一单一双的贼眼皮,还有一个笑起来很招人喜欢的酒坑:“醒啦。”
“师哥……”宝绽松开时阔亭的手,脖子上全是汗。
这是间八个人的大病房,多数是年迈的老人,他在这里躺了三天,因为过度疲劳和营养不良。
“吃雪糕吗?”时阔亭捋了捋他的头发,一手汗。
宝绽看着他的眼睛:“我梦见师傅了。”
时阔亭转身绞了把手巾,回过来给他擦脸:“我爸说什么了?”
“他老人家说,”凉手巾蹭着脸,宝绽舒服地眯起眼,“如意洲不能散,祖宗的玩意儿不能丢。”
时阔亭没说话,他身后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塑料盆,里头是半盆凉水,镇着一个饭盒,透明的盒盖下是一只一块五的雪糕。
“换了好几次水,”时阔亭把雪糕拿出来,“再不吃要化了。”
他是想让宝绽一醒过来就有口凉的吃,“如意洲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宝绽心里不是滋味,“是我没能耐。”
“不是你的错,”时阔亭撕开雪糕皮,“是时代变了。”
没有比这更诛心的话,今时今日,吊毛摔得再狠,抢背翻得再利落,调门走得再高,就是把嗓子喊破了,也没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