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气势恢宏,却静的令人心里发寒。
殷玄听喜静,尤其他修行和独自阅读或参悟时,从不许其他人发出任何声音。
是以往日里只有四个丫鬟在山顶服侍,能少发出声音,就尽量保持安静。
此刻大殿上落针可闻,陆延只听的到小丫鬟如小兽般细弱的呼吸声。
大殿宝座后有一扇影壁,拐过去便是殷玄听的寝宫。
他想以神识探知那处的状况,却是全然做不到——
一则这大殿内外阵法繁复,只怕还不止一个。
再则殷玄听此刻必然在寝宫中,既然尚不知对方伤重情况,陆延哪敢随意将自己神识放过去打探虚实。
在大殿口站了好一会儿,陆延多次深呼吸,多次吞咽口水,拳头舒展了又攥紧,攥紧了又用力伸展。
前方跪在大殿上的少女就如殷玄听随时会传唤般,乖乖跪伏着,只在肢体麻木时悄悄动一下,却也小心翼翼,不敢动作太大。
又过了几分钟,陆延终于再也耐不住,他伸手在大殿边的木柱上轻轻拍了一下,故意发出声响。
殿上跪着的少女终于动了下,随即转头朝着他望过来。
在见到是他的瞬间,少女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一般,没有丝毫吃惊表情,反而是眼睛一亮,悄悄舒一口气——
似是终于等到将得解脱般的。
陆延微微皱起眉,这丫鬟他识得,是四个人类丫鬟中长相最好看,也最胆小的一个。
平日里倒有妖王贪图她美色,想要收为己用,只碍于她服侍教主的身份不敢而已。
怎么她看到自己是那样一副表情,莫不是她一直在等自己?
这个念头才起,他便见小丫鬟阿冉先如小鼠般怯怯朝着大殿宝座方向看了一眼,动作表情直与往常一般。
真是胆小又软弱的人类女人。
接着,小丫鬟伸手在腿上轻轻锤了两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似乎因为久跪,腿已经麻了。
他耐心的等她能颤颤巍巍站起来,又看着她低了头缩着肩小碎步朝着他而来。
陆延一双浓长眉压的更低,他长的眼窝微陷,若无表情或许是个忧郁俊朗的男人。
但一旦压低眉毛做出不悦表情,不仅没一丝忧郁气质,反而凶狠异常。
他已从小丫鬟的作态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却又无从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冉在陆延来之前,就已在大殿上跪了两刻钟,腿麻不说,膝盖还疼。
心里直腹诽左护法怎么这么慢,却也不敢站起身休息。
与陆延这样的妖王周旋,本就是死局里抢一口气的危险行为,她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
听到身后有人拍击木柱时,她心里咯噔一下,其实慌的不行。
但凭着上一世练就的超强演技,仍是硬压住情绪,将早就演练了无数遍的戏,认认真真的演绎了出来。
方才趁着捶腿作态的空档,悄悄深呼吸好几次,总算将要冒出来的冷汗逼了回去。
呼吸平稳下来后,小碎步跑到陆延跟前时,状态就好的多了,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入戏。
站到左护法跟前,她低着头悄悄上挑视线,也只能看到他肚腹,想来他身高肯定是比她高出很多了。
那股属于妖王的威慑力压的她有些呼吸困难,惴惴的攥紧双拳,她数着数迟疑了15秒后,才小声开口道:
“左护法大人,教主令奴婢此时在殿内等您。”
她声如蚊讷,却仍一字不漏的传入陆延耳中。
本就犹疑不定的他,听到这微弱声音,却如洪钟震鸣于耳畔,惊的心跳如擂鼓。
教主惊人知道我会在此时归来?
与人类仙门勾结之事全是暗中进行,他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事无巨细的安排一切,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怎么……难道仍是被教主知道了?
一时间,陆延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手指攥紧双拳,不自禁的微颤。
过往种种在脑海里掠过,他又恨又惧,心神纷乱不免失了方寸。
他哪里想得到,此时此刻他所经历的一切,跟教主殷玄听毫不相干,完全是面前这个‘弱小无助’的丫鬟在搞鬼。
他甚至丝毫都没往阿冉身上想,更不可能堪破是她知道了原本将发生的一切,然后布了个局给他跳——
毕竟四个人类丫鬟被窝在断刃山上数年,只埋头伺候教主,理应没有一丝见识和胆量才对。
几息后,他目光直望着大殿深处的宝座,心里极度渴望,却又苦不堪言。
看也没看一眼身前的小丫鬟,只沉声又问了一句:
“教主还说了什么?”
“教主说……最后机会。”殷冉仍低着头,说这句话时刻意将语气拿捏的犹豫又怯懦。
做出一副害怕惹怒左护法的懦弱模样。
她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但理性告诉她,只要左护法无法百分百确定教主已昏迷,就绝不敢对教主的丫鬟喊打喊杀。
她……应该还是死不了的。
果然,陆延脸色逐渐灰败,却绝不敢在断刃山定大殿口胡作非为。
他嘴唇微微颤抖,便见小丫鬟细瘦如嫩葱白的手指捏着个领罚牌——
瞧见这只有殷玄听才握有的令牌,他更全无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