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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瑾……林瑾……”
    陆屿伏在女人耳畔轻唤了几声,见她着实睡沉,方重新躺回床上。
    直至陆屿鼻息均匀,林瑾才缓缓睁开眸。自从那件事发生后,陆屿就习惯等她睡着了,自己再睡。
    皎皎银光透过乳白窗纱,薄薄地落了满室清寒。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红纸包,那是陆屿给她的压岁钱。打开红纸包,里面是写着她名的香港汇丰银行存折单。她已答应陆屿,三日后便离开上海,前往香港。
    林瑾不由向外翻了个身,她凝着躺在身侧的男人。睡梦中的男人似感觉到她的动作,半梦半醒间,还将放于她腰间的手掌,用力锢紧几分。
    她左手食指,在他英俊的面容上,虚虚描摹,从眉毛到嘴唇,一笔一划,似皆要刻在心头般郑重。
    她肉嘟嘟的指腹落在陆屿青青的胡茬,微痒的刺痛感,令她眷恋地来回摩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林瑾将脑袋靠于陆屿滚烫的胸膛,听着他咚咚心跳,缓缓闭上了双眸。她不敢睡,她怕醒来,陆屿就不在她身旁了。
    朝艳初升,将纱幔染上了层浅浅的金边。
    林瑾跪在床上,替陆屿系衬衫纽扣,一颗一颗,系得严严实实。她又跳下床,赤着脚跑去衣柜,选了条藏青斜纹的领带,慢悠悠地给男人系了个温莎结。
    “好紧。”陆屿吐槽。
    “怕你跑了。”林瑾坏笑,而后拉着他手,下楼去吃早餐。
    虽过了年,但大街小巷的年味依旧很重。茶馆里依旧会在茶杯里放上两颗青橄榄,充当金元宝的好兆头。
    陆屿送完林瑾去亚尔培路,再赶来茶楼时,早已日上三竿。
    金老大显然等得不耐烦,见到陆屿带人进来,也不听他的解释,便立刻讽刺道,“我们这种土埋半截的老废物,多等会又何妨?倒是陆哥,上海滩名人,交际向来繁忙!”
    陆屿碰了他个y钉子,遂抬手示意项北递上事先准备好的年礼。金老大看了眼红绸缎下鼓鼓的t积,脸上果多了两分笑容。
    他抿了口茉莉香片,漫不经心问,“不知陆哥有何指教?”
    “想必金老大也知晓,最后一批英法军马上就要离开上海了。届时,东洋人定会侵占租界。陆某冒昧前来,也是希望白帮能与安帮合作,共同守护上海租界,等待抗战胜利。”
    陆屿说得诚恳,金老大等人却哗笑,“守护?要守护到哪一日才算完?”
    “虽说上海局势越来越差,但其他地方的情况却在慢慢好转。我军在前方已收复不少失地,加之美国人的硫磺岛作战,东京大轰炸几乎将东洋人必胜之念,摧残殆尽。想必战事至多持续个一年半载,定会有所了结。”
    “我在上海滩盘根错节多年,东洋人就算踏足租界,也不敢对我如何。更何况,战事既如你所说,马上将尽,那又何必多此一举?不如暂让租界百姓辛苦忍耐些时日。”
    “依东洋人脾性,若让他们占领租界。届时就算抗战胜利,他们退离上海之际,未必不会来场兽x大屠杀。金老大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怎可忍心让南京的悲剧在故土重演?”
    金老大半晌没言,直待手中雪茄燃尽,才淡淡笑道,“就算我作出牺牲,政府和上海人民也不一定会领我这份情。”
    “安帮会领。”陆屿眸光深邃,认真道,“待战争胜利后,安帮愿归顺金老大,届时上海滩便只剩一个帮派,那就是金老大率领的白帮。”
    金老大的心有些被说动,他觊觎安帮许久,不止是安帮名下的码头和赌场,更是那一g愿意为陆屿冲锋陷阵的子弟。
    他思忖半日,终于点头,愤慨道,“我自幼是饮h浦江水长大的,现在欺负上海就等于欺负我。这一场y仗,金某我当仁不让!”
    漫天淡紫的霞光,斜斜洒在亚尔培路的角角隅隅。
    林瑾遣散了诊所的看护与职员,将钥匙交还房东后,便一人往外滩的中行大楼走去。简溪派人送口信给她,说自己已带简心回到上海,约她在那相见。
    遥遥的,林瑾便瞧见简心搂着洋娃娃,向她哒哒哒跑来。
    “妈妈!”简心扑进林瑾怀里,甜甜糯糯叠声唤着。
    林瑾蹲下身,眼眸蓄满喜悦的泪光。她在简心脸上直亲了许久,方才恋恋不舍松开她。
    “不好意思,简先生,近日使用保险箱的贵宾众多,您只有一刻钟的辰光。”中行经理领着林瑾三人向地下室走去,扭头略带抱歉地对简溪说道。
    中行地下二层排列着上万只保险箱。简溪一面立刻打开保险箱,一面对林瑾说,“木木,我们马上要乘船离开上海,所以迫不得已只得约你在这。主要是简心,她实在是很挂念你。”
    简心拉着林瑾手,问,“妈妈,我们要去瑞士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林瑾怔愣片刻,望着简溪发问,“你要走?”
    简溪“嗯”了声,仿佛想到什么般,抬眸看向林瑾,“我看了报纸,那件事,你还好吗?”
    林瑾点头,仍是不解地问,“简溪,你不是说过‘没有国,哪来的家’吗?”
    她一直以为,简溪会留下,继续为抗战做贡献。
    此时,保险箱“咔哒”一声开了。他的财产其实早在前段时日,便转移去了瑞士银行。今日不过是来取些,祖宗流传下来的老饰物。
    简溪将一枚琥珀猴桃纹佩放置黑色手提箱,而后面无表情道,“这个国家现在就像一颗梨,从内烂到外。木木,我有母亲,有简心,我不能不为了她们着想。我想我为这个国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便让别人去做吧。”
    林瑾愣愣听着他这番话,她只觉他似离她很遥远。b起五年前,他利用陆屿逼迫自己跟他走时,还要遥远。
    简心眼泪婆娑地反复询问林瑾,“妈妈,你真的不和我们走吗?”
    林瑾颔首,默默取下颈上五朵小金花的项链,那是林母出国前,留给她的。
    她将项链替简心戴上,又将简心搂于怀中,说了好一阵话,最后方才万般不舍地让简溪带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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