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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出了话中的自嘲之意,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没用处。许多事情只得自己去消化。
    但我还是觉得这个玩笑开得不很准确。
    少年人,草木无心,可是你有。
    紫堂幻发现我是随他手中的树枝移动的,顿时大感兴趣,赞叹道:大自然无奇不有。
    于是他便提着那根树枝上路了。我无所事事,也不习惯用脚走路(其实是不习惯走路),就遁到树枝里去打了个盹。这么多年带在同一块地方,虽眼界阔广,但目光能及的地方却从没真正去过。眼下真能去了,其实也没多大兴致。
    是被喧闹声吵醒的。等到我懒洋洋从枝条中浮上来,发现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正是金。
    此刻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紫堂,你居然不是唬我?真的有这种事情?说着,视线灼灼将我从头到脚扫描一轮,仍是惊愕的神情。
    啊我见过你。他的反应让我不知说些什么,总之讪讪开口,算是打了招呼。
    从前都是俯视角度,现在平视金,果真是一派天真少年的模样。金黄色头发藏在黑白鸭舌帽下,湛蓝的眸子天真无邪。如果说紫堂的眼睛是清澈年少的,那么这双眼可以说是很脱俗了。
    参加这种比赛却没有心机、全无傲气,我想他出生在一个不富有的地方,但有很爱他的人。
    很爱他,保护他到现在的程度,却没有阻止他来参加这凹凸大赛。
    我有些迷惑。但以上终归只该算作是我的小小猜测,纵然阅世数百年,也没有一眼看穿别人人生那般狂心。于是也不多说什么,安静等待金能吞下拳头的嘴慢慢恢复到正常大小。
    他满面敬佩地向我问好:你好!紫堂都和我说了,真是了不起啊。说完,爽朗一笑,瞟一眼紫堂幻,又继续道:木,紫堂没说我就想问问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不知道。这话是发自肺腑的。为树多年,也没人在乎我是雌是雄,抑或雌雄同株,而我也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更难分辨。性别不像我是一棵树,根深蒂固在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
    紫堂幻轻轻开口道:开始遇见木的时候太过惊讶,连这事也忘了。后来多聊了一会,竟也没想起来。我想只是因为后来的话题太过沉重,他只是无暇分心问这类小事罢了。
    是男是女,从外表上分辨不出吗?我这么说着,细细一想,从前的妖怪变成人形,不是妖冶如花的美男子,就是玲珑倾城的大美女;专门去勾引读书人。这样一来不论那读书人性取向如何,总有一款适合他的心意。而苍老古木如我,莫不是已经变成了雌雄莫辩的枯槁老人?
    这样想,紫堂幻能和我这张树皮老脸愉快谈心,金见我只是微微改色,已经是十分眷顾。
    紫堂沉默半晌,才道:不如自己去河边照照看吧。
    金也附和道:是呀。好不容易变成人形,连自己长什么样也不知道,那多可惜。
    我也挺想看看自己瞧上去是古稀之年还是耄耋之年,又或者老得该进棺材之类;那真是可怕到可以了。于是跟在二人身后,顺带着观赏沿途风光。总之我是在自己走路了,其实没什么困难。
    一路上景致清新怡人,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小溪明澈,泉声清越,溪旁有野花二三随意点洒在草间,细细碎碎惹人喜爱。这是一幅生机盎然的图景。
    我的同类们一个个也生得高大,只是叶子青翠,枝干少了些粗粝,是年轻的树木。我想到自己的本体,一股沧桑之感油然而生。
    这里的水浅,比较安全,可以靠近。紫堂幻扶了扶眼镜,从眼眸深处迸发出智慧的光辉。
    金率先疾步到溪边,毫无顾忌蹲下就用手捧水喝。待喝下四五口,才转头看我们,叫道:愣着做什么,过来呀!这水还挺甜的,也能解渴呢。
    我在内心吐槽说不能解渴的水就不叫水了,可看金明媚的笑靥,将这话默默咽回肚中。
    紫堂幻走近,语气近乎深沉学者:我刚刚说水浅,但能不能喝还未可知。现在人人挤破脑袋也要进前一百,说不定会有人往里边投毒,干掉一个是一个。
    这话听得我毛骨悚然,连靠近也不敢了。谁知道对人类来说吃了会死的毒物,树木是否会一触即枯?毕竟生物构造不同,很多都说不准。
    紫堂幻回过头来望向我,道:说着玩玩而已。你看金喝了这么多口还活蹦乱跳,一定是没有关系的,过来吧。
    金听了这话,没顾及自己已在话语中被当成了小白鼠,笑道:是呀。再不济,还有我保护你嘛。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的歧义,慌忙道:朋友层面的!
    我其实也没想到少年人的那些天真烂漫上去。只是听他最后补充的一句,心中微暖。原来已经有人将我当作朋友了吗?
    从前那些没人看见的日子里,这是想也不敢想的。
    我一面因心中的暖意笑着,一面走到溪旁,向下望去,见果然是明镜般的水面,将岸上绿意葳蕤映得清清楚楚,恍如另一个朦胧的世界。
    将视线聚拢到人像上,我蓦地愣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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