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向我,继续倒出另一个抽屉里的东西。我们的飞机在半小时后起飞了,它是一架大型军用飞机,装载着总部和实验室里的记录。其他的乘客包括迈卡贝尔、戈特及其十几个下属。
迈卡贝尔坐在我旁边靠窗的位置,依然处于被金属蚂蚁惊吓后的神情恍惚状态。飞机升高时,我往下看了一眼高台地上未被触及的金属蚁山顶,它在阳光照射下活像一块金币,山顶周围到处是黑色火山口,还有一圈坦克。那地带就是这么个样子。
梭森动用核武器了,迈卡贝尔脸色阴沉,他也许还会投下凝固汽油来灭火,他的导弹对那些金属蚂蚁来说是面包、黄油。
没人公布我们的目的地。飞机转向以避免遭遇太空蛇。我们提心吊胆地低空飞行。飞过山脉,穿过方块形的棕红色的平原,气流开始撞击我们,现在我看见了地平线上的黑色云塔。
气流增强,云团流过。我们陷入一场暴风雨。飞机颠簸起来,雨水在窗户上留下纹路。我们转向,升高,终于挣脱出来。天空是一片暗蓝色。
天啦!迈卡贝尔眉宇紧锁,我们飞得太高了。
不一会儿,天色变暗,云端不再炫目。我感到阵阵凉意,我的舌头尝到一股苦味。听见发动机熄火后,我顿时明白一条太空蛇在我们飞机上。
我体温下降,身体麻木颤抖,如同这死了般的飞机。由于受到惊吓,我已意识不到猛烈的狂风、戈特的诅咒或是迈卡贝尔的触肘提醒。我浑身上下,疼痛难忍,皮肤已如冰封般僵硬。
我看见了太空蛇。
一条长长的蛇影,如黑色磨砂玻璃般透明。它的心脏是一个晶体,里边像一颗没打磨过的钻石,两条蓝色光柱从晶体里发散出来。
吸取了我们热量的它飞快地穿行着。
它那蓝色的放射状光影有着明显的脉搏跳动,也许那家伙正在发送某种友好的或警告性的讯号,也许它感到可以与我们相依为伴,或许它仅仅是需要我们的热量。它奇异的姿态犹如我口中的苦涩,对我来说已毫无意义。
飞机直冲下去,太空蛇不见了。云又开始让人昏厥,我被哽住了呼吸。戈特发号施令,可发动机已无法点燃。
我们冲过了暴风雨,穿过炙热的云和呼啸的风,穿过黑暗、雷鸣和闪电,穿过大雨和冰雹,终于紧急着陆了。
我记得一些最初的情形:一排遭风鞭笞的树;一阵闪电划过天空,仿佛一辆玩具火车开向某个目的地:冰雹蹂躏着稻田。这是一次令人头晕的重创。
那次坠落仍如噩梦般萦绕着我。
飞机没有燃烧,也许是因为太空蛇已吸走了我们太多的热能。我相信迈卡贝尔和戈特都幸存下来了。我记忆如梦一般模糊不清,可我认为他们一起到医院看过我,戈特拄着拐杖,迈卡贝尔的手臂裹着石膏。
我努力回想,发现我的幸存是出人意料的。我相信我遭了脑震荡。我长时间地卧床不起,双腿骨折了,最遭糕的是我严重感染了伽玛形态病毒。但也许正是这病毒救了我的命。
拉姆医生在照料我。初与他相识时,他那干脆的外语引起了我的注意。在睁眼见到他的脸之前,他为我缝了针。可能戈特已告诉他我是个值得救活的人,而他的热情是针对太空疾病的,我血液里无声无息的伽玛形态病毒把我变成了一个实验室标本。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都在乎我住在哪儿或是地球上发生了什么。我一定听到过有人谈论星球大战的事,可它带来的灾难远不如我所知道的让我魂牵梦萦的月球孩子和金属蚁那么真实。
一位名叫安迪依欧维因的性格内向的老人给我的房间作扫除。他曾作为一名工程师乘导航船去过月球。他妻子因感染太空病而亡故了,他的儿子打仗去了。他独自生活在个白色小房子里;从我的窗口就可以看见。他有自己的后院,可种植玫瑰。
他的话题是玫瑰和城镇。
皮特曼是个繁华的农业中心,现在它附近有了个军营、距离群山很远处是太空蛇最初的巢穴,而离海很远处则是那雾不断扩散的地方。他认为这个地方很安全。
甚至是金属蚁也从未到过皮特曼,安迪说,它们的愿望是找到金属和能量。它们仿佛被核弹炸得粉身碎骨,分散在几个区域。后来它们出人意料蜂拥至较大的城市,利用所有的东西来建筑它们的巢穴,现在它们正离开城市去开垦土地。
没有诸如此类东西的皮特曼是安全的。
一年半后我开始在意日历了。
我开始提问题;关于月球孩子的。安迪记得他看到过盖盗劫月球砂粒的消息,他认为尼克和凯莉因天门的爆炸(在对付金属蚁时发生的)身亡了,那就是他知道的全部。
没人听说过什么跨银河系终端站。我开始觉得在月球上待了六千万年的信息导弹根本是毫无价值的,月球孩子的出生也无特殊意义,我们已经在阻止宇宙间冲突的竞赛中败下阵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不想恢复健康了。
安迪不愿意谈及战争的事。拉姆医生太虚弱,太自我陶醉而变得无话可说,他感染伽玛形态病毒,很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他正孤注一掷地使自已对我的血液产生免疫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