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在同省的古老小城参加旅游节开幕,距离临城四百多公里,随后车子一路上了绕城高速,历经两小时,进入中途的凤栖服务区。
凤栖这些年发展大不如前,GDP被港口城市反超,人才迅速流失,经济逐渐崩盘。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半衰败的城市一角,居然存在着古老昳丽的私人庄园。
宁瑶自认眼界不低,毕竟最好的朋友是白富美中的顶尖人物,然而进了厉家的大门,目光触及那白玉雕成的镇宅狮,荒谬的感觉怎么都压不住。
厉母领着她,穿过回廊和前屋,沿途佣人们止住脚步,恭谨低头问好:“大少奶奶。”
宁瑶真以为自个儿穿越了,或者还在拍电视剧,不然这地儿也太像民国大佬的地盘了。她想着,若是厉灼真在这里长大,那他身上那股略带迂腐刻板的君子之风,或许不难理解。
临近主宅,管家迎上来,面容焦急:“厉先生状况不太好,二房和三房都出来了,就剩您和大少爷了。”
厉母颔首:“知道了。”她扭过头,整理了一下旗袍微乱的裙摆,看向边上的姑娘:“一会儿跟我进去,宁小姐不需要说话,只要微笑就可以。”
有那么一瞬,宁瑶在这张柔美的脸上瞧见了胜券在握的阴狠感。她止住脚步,看着不远处厅堂里衣着肃穆的男男女女们,虽不知道这女人骨子里卖的什么药,但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若是我不配合呢?”
厉母凉凉哂笑,看蝼蚁一般的嘲弄目光,“宁小姐应该听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更何况,我想让谁从娱乐圈消失,并不是什么难事。”
宁瑶:“……”
命脉捏在他人手里的滋味当然不好受,她心里烦透了,翻出手机发现厉灼仍旧没有动静,愈加暴躁。
厉母洞悉她的心理,笑起来:“别等了,阿灼有手术,不是么?”
宁瑶沉默,破罐破摔地跟着去了最里头的房间。待得她们路过,交谈的男女们齐齐停下,目光毫不避讳,带着奚落和探究,落在两人身上。
过了会儿,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响起。
“大房玩什么花招呢?”
“不会趁老头子还有最后一口气,乱糊弄吧。”
“谁不惦念家产?”
“说的也是。”
宁瑶没怎么听清楚,越往里走,越是沉静。所有人都是秉着呼吸压低脚步的状态,以至于门后吸氧泵压缩空气的规律声响分外清晰,间或夹杂着心跳监控的滴滴声。
进门前,厉母再度警告:“别多话。”
宁瑶懒得装了,翻个白眼,不想再同她多费口舌。
进去后,里头又是另一番光景,看护和家庭医生随伺在旁,负责遗嘱订立的律师站在床榻边,躬身将拟好的文卷细致摆放于小桌案上。
至于那位半靠着床头的老者,似是不堪这病入膏肓的身躯,每一次呼吸都透着弥留之际的疲惫,唯独眼神还有几分清明。
宁瑶被女人扯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出一步,正巧撞上老者的视线。
“爸,这位是阿灼的女友,宁小姐,我之前和您提过的。”厉母温婉介绍,见他没反应,换了个状态,捂住嘴哽咽道:“自从萦萦病逝以后,阿灼一直误解着我们,就连他父亲的葬礼也不肯出席……”
话到这,她泣不成声。
宁瑶有点懵,为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而惊奇。
然而更猛的还在后头。
不知哪儿来的女佣递上一张孕检单,交给厉母,她颤抖着手,摊平在老人面前,泪水缓缓淌落面颊,“幸而终归还是带来了好消息,爸,您有曾孙了。”
闻言老人激动起来,心跳监护仪器发出报警,好长一段时间才压下去。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冲着姑娘所在的方向抬了抬,示意她过去。
宁瑶没动,不敢置信地看向厉母。
怎么会有人干出这等事?撒谎撒得这样浑然天成,演技神乎其技。她明明编造着子虚乌有的事实,却比任何一位老戏骨说的台词更具有信服力。
厉母抓过她的手,不经意间挡在宁瑶和老人之间,含着眼泪殷切地看向公公,“爸,我知道为时尚早,但还请您帮您的曾孙起一个名。”
宁瑶:“……”
她憋不住了,作为共犯撒这种弥天大谎可是要下地狱的,实在顾不得正欲一吐为快时,远处走道上传来骚乱。
有人在惊呼。
而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短短几秒,行至门前,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意外到访者不期而至。
比起房内,外头光线冷白而刺眼,年轻的男人立在灯光分界处,漂亮脸孔半明半昧。他大约是来得很急,额前湿发被雨水尽数打湿,黑色大衣上也全是水珠。
厉母忘了继续演,失声嚷道:“阿灼?”
青年恍若未闻,全场这么多人,他只专注地看着正中的姑娘,语调平静又缓慢:“出去等我。”
宁瑶的混乱心情一扫而空,像是救世主降临,他短短几个字就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擦身而过,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尖,随即反手合上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