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见过你喝酒。”看着的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于牧没有阻止,只是低声道。
“我不喜欢酒精带来的失控感,所以我通常不会主动喝酒的。”程钰转了转手里的杯子,凑上去顺下一口酒液。“可是我今天有点难过,想跟你抱怨一下,如果喝点酒的话,我也许就能把这当成是酒精麻醉下的口不择言,而不是我自己软弱涣散了吧。”
经历了太多让程钰最终养成了对自己诚实的好习惯。他不怕剖开自己的行为来找到其中的情绪和原由,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逃避,被剖开的结果终究是躲不掉的。
于牧眨了眨眼睛,沉声道:“她去的是正规治疗中心,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向你保证,在你身上发生的事绝不会再次重演。”
“哈!说的也是。”程钰一仰头,直接把刚倒满的杯子清空。“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可能……她之前的经历实在有点太像我了吧。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她长大了也像我一样。”
“你很好。”于牧伸手攥住程钰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夺下他捏在手里的酒杯放在了他够不到的地方,缓缓道。
“很好的我,现在感觉可不太好哦。”程钰见状索性往沙发里靠了靠,挪挪屁股蹭到了于牧身边贴着他。“我又不是经历了那些破事和烂人才这么好的。”
于牧体贴地揽上程钰的肩膀想安慰他,却被程钰得寸进尺地直接用身体压在了沙发上。
于牧想起身,程钰却耍赖一般地抱着他不松手,把头枕在他胸前,甚至不怀好意地蹭了蹭:“别嘛!我喝醉了!让我抱一会我的宝贝儿!”
于牧看着在自己身上胡闹的人,也只轻轻叹息一声,挣脱出双手,就着这个姿势抱住固定好对方,让他不至于因为乱动而摔到地上,之后在程钰耳边慢慢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程钰动作一顿,之后便不再“搞破坏”,只试着更加紧贴身下的人。感觉到对方身上辐射出的热量透过两层衣服漫到自己心口,耳边响着他平稳而坚定的心跳,感受着对方缓缓抚过自己后背和后颈的手指,程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闭上眼睛,刚刚涌上的酒劲和动物形态给予他若有若无的低下通灵能力几乎让他产生错觉,恍惚间甚至感觉身下的人已经完全兽化,变成了一条完完全全□□的巨大犬类,而自己正埋在他柔软而温暖,盖满柔顺中长毛发的腹部。
这让他觉得安心又暖和。
“我从十岁到了那边之后,观摩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人的经历,对好多事都已经见怪不怪啦,没什么能打动我的……当然啦,你可是那个例外之一。之前在四圣财团和那家伙对峙的时候,他告诉我说……我这些经历,完全就是他和我父母一手造成的。哈,我本来以为经历过那种事之后我会超级容易就能接受这个现实,但我还是觉得……很难受。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内心深处,还对他们有着如此高的期待。”
“想说出来么?”于牧小心地摩挲着埋在他胸前人的后颈。
“当然。”程钰闷闷地叹了口气。
“我那咒人的神话奇观最后一次显现的受害者就是我父母。这件事之后没多久,我就在实验中出了意外,被直接送走到那边去了。我之前说过,在那边,我越熟悉的人,越容易在下一扇门里出现。年龄才不到两位数的小屁孩,哪怕再怎么恨自己父母,他们仍然是小孩最熟悉和亲近的人不是吗。所以并不意外,我开的第二扇门里,就是我母亲。”
“我当时可还着实高兴了一下呢。毕竟可算遇到个自己熟悉的人不是吗。但很遗憾,我进去的时间大概是不太对。我进去的那个时间点啊,在以我母亲的意识为中心虚构出,不断从头到尾循环着的世界中,我已经在那个到处都是白墙的玻璃罩子里啦。”
“小屁孩还什么都不知道那,看着那熟悉的地方,躲在一个角落,心里贼害怕,怕被看见又被抓到那玻璃里边去。结果呢?却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怪我躲的地方有问题。那玻璃里的,虚构出的我转了个头,正好正对着那个正吓得够呛的闯入者。得,这下差点没让我吓得又死过去一次。”
“在我母亲的这次人生循环中,玻璃罩子里的我是没有脸的,白板一张,随便贴个什么鬼的脸上去也不会被发现的那种。你能相信?那时候距离他们死去只有不到3个月的时间,哪怕他们活得不算长,但不过区区几万次循环下来,我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搞出来的破烂小崽子,居然已经被遗忘掉长相了?”
“哦对,你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那边的时间流逝速度来说,我的脸在她记忆里的地位基本就和个家门口支摊卖煎饼的差不多。不过这倒是不意味着她就不‘爱’我啦,那些从我身上得出的数据和结果,我看着可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我毫不怀疑这会是她循环结束,在消失前最后的记忆点之一。呵呵,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觉得挺荣幸的?”
“……”于牧没说话,只是抱紧了他。
程钰闷闷地笑着,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苦涩:“当时我可不知道这没有脸的我自己到底代表着什么,只吓得赶紧离开了自己母亲的人生循环那扇门。之后的时间里见这种没脸角色见的多了,知道了这代表着什么之后,我就再也不想推那两扇门了。时间久了,那两扇门也就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不过我也不在乎就是了,有生意要做,有那么多精彩得多的人生可以观摩,那么多有趣的人可以交流,那两个人的人生循环,我不惜的再去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