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默不做声地吃着饭,但闻轻轻的咀嚼声、偶尔一声清脆的碗筷勺相碰声。豆浆入口甜滑,点心绵润,包子馅也好吃——香菇青菜、白菜粉条和纯肉。真像一家人的聚餐。
方湄想:人在理智没完全活跃起来的早上,是会有一些怪念头。但她并未多愁善感太久,因为一场暴风雨正在饭桌上悄悄地酝酿,即将爆发。
冯国年本来吃着馒头就卤牛肉,忽然饭也不吃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道:“静宜,把你二哥叫下来!”话音未落,精铁做的筷子叮叮当当滚下了地。
冯静宜虽被父亲的威势吓得不敢动,还是细声替她哥哥辩解道:“二哥着凉了,早上还敲我的门拿退烧药呢。”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冯敬恺一眼。冯国年骂道:“放p!”哗啦一阵脆响,长桌上一半碗碟都被他扫下桌去。一地的碎瓷片。
他站起来,指着楼梯命令冯静宜:“去把他给我叫下来!发什么烧,赴y曹也给我吃过饭之后才准死!”冯静宜不敢违拗,答应着上去了。
冯国年这才坐回原位。
叶妮娅劝了他两句,让他暂且坐到倒座上,又喊厨房过来清理碎瓷片。几个男人也都替冯敬乾说了几句话。不论真心假意,总得走个过场。
只有方湄一直沉默——倒也不算完全沉默,只是不说话。她吃饭发出了一点声音。
悄无声息的淑女吃法太慢了,她等不及。她真心希望冯国年不要再发难,他认真闹起脾气来,她今天上午就别想走了。
好在冯国年今日的目标倒并不是她。他的眼神从她脸上掠过,又落在了勖勉身上。勖勉本来坐他左手第一个位置,与坐在他右手第一的冯静宜离他同样地近。因为他换了个位置,现在就离他最远。冯国年想:这是不是冥冥中的暗示,勖勉将来或许与我为敌。越是强人,越难免这种迷信。
“昨晚睡得怎么样?”他问勖勉。
勖勉道:“托大帅的福,一觉到天亮,连一个梦都没做。”
冯国年的眼神有一下子飘得很远:“说起来,你来我身边许多年了,是不是?你在我手下那么久,我却没有解决你的终身大事,是否嫌我考虑得不周到?”
勖勉微微颔首:“大帅对我的器重,就是最好的奖赏。”
冯国年微笑道:“你也没有父母替你张罗,我倚老卖老,替你做媒,你肯不肯?”
勖勉道:“大帅的爱惜,勖勉怎肯推辞?只是……请大帅包容勖勉的轻浮,我留学西洋,思想不可避免地西化,恐无法与传统女性琴瑟和鸣。末后拂了大帅的美意,就是勖勉的罪过了。”
冯国年皮笑肉不笑地说:“思想西化?你是说你喜欢外国女人?”阴阳的语气暗暗指向叶妮娅。
叶妮娅一定尴尬极了。
方湄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
四少敬煜道:“六姨和方湄还在这里。”
叶妮娅笑道:“我吃好了。”方湄也道吃好了。
二女离开了饭桌,并排走向客厅。
方湄低声道:“我还以为真是为了二少不起床的事。”
叶妮娅笑道:“两件事都让他生气……大帅的心思之所以难猜,就是因为他的心眼太多。”
“我还是太嫩了。”
方湄的手提包放在客厅沙发上,叶妮娅见了,道:“你要走了?”
方湄道:“我打算去画画……其实我即便无所事事,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叶妮娅一路送她出去。
饭桌上。
勖勉似是难以启齿:“大帅,我说的是……”
冯国年道:“有话直说,你这样吞吞吐吐,不合我的脾气。”
勖勉低下头:“四少帮我转告吧。”
除了因为晚起而幸免于难的二少,桌上的三位少爷都强忍着尴尬。这种事,向来是酒后谈的,何时能在早餐桌上谈了?父亲婉转的b婚不成,就该到此为止了。只是父亲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也不好从中斡旋。
为了冯静宜的名誉,昨晚下春药的事情,冯国年并没有告诉儿子中的任何一个,所以他们没能猜到其中气急败坏的成分。
他们只当冯静宜平时对勖勉那样的态度,一家老小都以为他也有三分钟意,将两人视作一对。但静宜渐渐成年,勖勉竟然毫无表示,也难怪父亲逼问。
四少没想到勖勉找到了自己头上,不由得愣了一下:“我?”
他来不及拒绝,勖勉就对他说了一段英文。他的父兄只见他脸上可疑的红。
冯大少忽然来了一句:“难道勖秘书有龙艳之癖?”
勖勉道:“不是。”
冯国年的目光移向四少。
四少还不太善于谈论男女之事,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勖秘书说,喜欢野蛮地对待他的女人。”
西洋人的性癖,留过学的几个少爷都有所耳闻,但他们还是没想到勖秘书居然……真是人不可貌相。
勖勉为了拒绝,将如此隐私的事说了出来,冯国年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他笑道:“照你这么说,给你介绍女孩子,倒是委屈双方了。这样吧,限你一年之内,带一个对象到我面前。现在不是讲究‘中t西用’?你找自己心仪的对象,我大力赞成;只是中国人还是要先成家后立业,你要抓紧。否则我要给你放长假了,男人工作太忙,是不好讨老婆。”
勖勉道:“敢不从命。”
几人又说笑一阵才离开餐桌。冯国年上楼,其余几人一起来到客厅。
冯敬恺见方湄已离开,又不悦。
勖勉看在眼里,笑道:“二少也真是,昨天不过喝了点子酒,又不是修长城去了,今早不起来,连累了我。”
其余三人明知父亲是特意要发作,不是因冯敬乾的事迁怒,还是表面上应和。勖勉上午还要去办公,没说两句就走了。
四少冯敬煜奇道:“勖秘书从不说这么没意思的话。”
大少冯敬坤说:“让他吐露隐私,总是失了面子,只得找补一下。”
冯敬恺道:“父亲这脾气也发的怪。”
大少又道:“伴君如伴虎。”显然不愿深究。他虽心里还是不甘心,其实已经做惯了闲差。яǒúωεиωú.мε(rouwenwu.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