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是在为自己做新的职业规划。”我说,“今天跟同事聊了一会儿,觉得图书出版行业已经夕阳到不能再夕阳了,我们部门更是举步维艰,年底公司裁员,我肯定会被踢出去,再找工作也难,你要是需要保安保洁我来给你打工行不行?”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勺子轻轻地在汤碗里搅和,搅得我心烦意乱。
“你当初是因为什么进的这家出版公司?”
“怎么说呢?情况比较复杂。”我说,“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工作机会。”
周含章抬头看我。
“不过我确实喜欢这个行业,麦克斯·珀金斯是我的偶像。”当年看了《天才的编辑》那本书,得知我很喜欢的菲茨杰拉德、海明威等作家都是他发现的,了解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些事,突然就感受到了编辑的力量,我就是那时候开始决心做图书编辑的。
我说:“虽然我没办法成为第二个麦克斯·珀金斯,但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他那样陪伴作者走出独一无二的路来。”
周含章没有说话,我抱着汤碗叹气:“周老师,这次不是故意跟您卖惨,我是真惨,因为我的理想怕是要在年底前就夭折了。”
第28章
28
在进入这个行业之前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赚钱的领域,但可能真的是我有点儿天真吧,总觉得这是一个充满了文学理想的地方,人文关怀比金钱更重要,理想和热爱才是最值得追求的。
然而才进入职场没多久我就已经看到了现实的残酷。
或许我也应该转行,趁着陷得还不太深,转身撒腿就跑,我有的同学毕业之后会老家开了个辅导班,教小学生写作文,每个月赚得比我这大城市的社畜多好几倍。
这么一想,我心更苦了。
周含章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人都天真过。”
我一听,这人还真是铁石心肠,我都这么惨了他还不为所动,这种时候他难道不应该怜香惜玉英雄救美吗?
难道我不香?
我不美?
不对,一定是他不通人性,而且不是英雄。
很气,也很丧气。
“周老师,都这种时候了,我以为你会说点儿别的。”
我忧郁地喝着汤,忧郁地看着他。
他也抬头看了看我,然后说:“我家不需要保安,也不需要保洁。”
“我……”
“宠物也不需要。”
我真的不应该对周含章抱有任何的期待。
“算了。”我叹气,“周老师,你珍惜今天的我吧。”
“怎么?”
“明天我可能就不来了。”
周含章终于正眼瞧我,甚至放下了他手里的汤碗,看起来对这件事似乎很重视。
但我知道,他不会的。
在他心里我甚至不如一碗汤。
“反正都是要被辞退的,不如我主动辞职好了。”我说,“不要继续给公司增加负担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我咕嘟咕嘟把汤碗里剩下的汤都给喝完了:“周老师,您的汤真好喝,这怕是我最后一次喝了。”
周含章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愣是半天没说话。
之后我跟着他又回了书房,他闷头写什么,我缩在一边继续偷瞄他的书。
在我彻底被驱逐之前,究竟能不能把我心心念念的几本绝版书给借到手?
正琢磨呢,发现外面又下雪了。
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暴自弃的气息,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跑去院子里堆雪人,至于周含章,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是个傻子没错,出去堆雪人都没戴手套,不过无所谓了,什么都不会比我的心更冷——这话真是很中二,但我说的是事实。
雪下得很大,我滚了两个雪球手就冻得生疼。
我这个人,做别的不行,“放弃”这个技能那是想当熟练。
火速放弃了堆雪人的念头,我躺在了雪地上。
山里挺好的,干净又安静。
我呈“大”字型躺在厚厚的雪里,雪花从天上悠悠荡荡落在我脸上,提神醒脑,不过没一会儿我就看不清了,睫毛都粘上了雪。
我可能真的有点儿心大,竟然这么躺着都能犯困。
周含章出来的时候我听见声音了,但懒得搭理他,闭上眼装死,不想面对这个冷酷的男人。
他踩着雪走过来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开始心跳加速,担心他一脚踩死我。
好在,周含章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他在我身边站住,然后蹲了下来。
“你脑子坏了?”
我睁开眼,抬手扒拉了一下脸上的雪。
“在这儿躺着干嘛呢?”
“周老师,”我说,“您听说过‘自坟’吗?”
“我听说过智障。”他说,“你就是智障。”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随便吧,”我生无可恋地看向雾蒙蒙的天空,“反正没了工作我也没什么活路了。”
我斜眼看看他,极尽所能地暗示:“我年纪轻轻就这么失败,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含章点了支烟,蹲在我身边吞云吐雾。
“问你个问题。”
“您说。”
“你……”周含章停顿了一下,然后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