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的。他抱上车时我没看见,但下车后确实只抱走了一具尸体。领导……”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领导,我想说我只是帮他运了几趟东西,其他的事情我全部都不知情,包括他吸毒我也是被你们抓着以后我才知道的。”
姜明远皱眉看了看大黑脸,却见他没有想多问的意思,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照实写下史金来的陈述。
出了提讯室,姜明远把丘木木清醒后的讯问笔录、史金来的讯问笔录和冶炼厂工人的询问笔录叠在一块,认真比对着细看了一遍,看完又递给黑明辉,黑明辉却随手翻了两翻就还给了老姜。说:
“史金来家属一直在外面乱着要给他办取保,他有心脏病,看守所也怕关出事情来,先给他提呈请取保候审的报告上来吧。”
“……”姜明远不答话,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
透过层叠分明的白烟,大黑脸看见老姜耷拉着脑袋面沉似水,仿佛有只千斤重的手掌压住他的肩,半晌,他才抬头直直看着大黑脸。
“帮一个平日里没什么交情的工人运尸焚尸,还烧了10多具,就为200块,你信吗?”
“我不信。”黑明辉答道,“那你把那10多具成灰的尸体找出来入证,我们立他个故意杀人怎么样?”
姜明远咬碎了牙,才忍住没把拳头挥到黑明辉脸上。
黑明辉却仿佛没看见他这幅盛怒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老姜,你办了这么长时间的涉毒案子,那些十五年以上甚至死缓、死刑的,有哪个是真正的老板?能让我们抓着的,不都只是点漏出来的小虾米么?你不甘心也没办法。”
姜明远不做声,一如以往所有准备书写呈请结案报告时,他都是这样捏着拳不做声,挣扎半晌才有力气下笔。仿佛案子办完,他不是到达了一个可以松懈的终点,而是重新坠入一个黑暗的深渊,他只得拼劲全力自己对自己附耳道,无能为力不是你的错……
半晌,他才将叹息声咽回肚子里,将辛辣的白烟吐出喉咙。从现有的侦讯结果来看,每一项印证丘木木和史金来罪行的证据都是相互关联又完整的链条,每一项向外延伸的疑点都指向了一个不可探查的死角,单讲办案人力和成本,他们确实没有再深入侦办下去的必要了。
几天后,丘木木小聪以运输毒品罪、侮辱尸体罪被移送检察机关,史金来采取保证人保证的方式被办理了取保候审,阿扎查黑及制造命案的不明身份杀人者在逃,“11.06运毒专案”的侦查工作暂告一段落。.
第22章 虎牙
三个月后,春节前夕,小县城临潭的街巷里渐渐溢出年味来,趁着年前歇了地里的活儿,进城采买年货顺便游玩闲逛的山民们越来越多,会做生意的小店主们便瞅着机会弄个高音喇叭在街市里嘶吼:降价!促销!年末大酬宾!
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时至晌午,姜明远拎着个买菜用的布袋子慢慢往家走,袋子里放着几个盛满青梅泡酒的红盖子玻璃瓶,正随着他悠悠向前迈的步子相互碰撞着发出规律的叮当声,像是挂了一串清脆的风铃在身后。
冬日暖阳,天色晴好,大山中的小城让人觉得最舒服的,便是抬头可见天空泛出鲜亮浓郁的湛蓝色,和黄澄澄的阳光不紧不慢的暖进心窝。
等他慢慢踱进公安家属院,迎面便看见寒假里放野马的姜铎、林逆涛和院里其他几个半大小子站在院子里说笑吵闹。而当中被围着的,是仍然在停职查看状态的林边疆。
停职接受调查这三个月来,林边疆先被请进督察队谈话室喝了大半个月的高碎儿茶,待丘木木病情稳定并接受了一系列相关调查取证后才被放了出来。紧接着又被督察、纪检和上级领导轮着关照了一遍,等姜明远再见到他,他整个人已经如同被烈日暴晒过了头的干稻草,三魂抽走了七魄,蔫头耷脑甚至有些垂头丧气。
然而直到“11.06运毒专案”公安侦查取证阶段的工作完成,对林边疆的处置却一直没有变更,既没有开除他让他卷铺盖滚蛋并立案调查移送法办,也没有降级处分让他回到岗位上继续做牛做马,好像大家都合起伙来故意把他这个刺头往旁边一晾,眼不见为净。
可惜被搓掉两层皮的林边疆也就安分了几天。
按理说像他这样被严厉处分的,怎么也得羞臊着闭门思过一段日子不出来给社会添麻烦才对。可林边疆是谁啊,脸皮比砖垛还厚,没过多久恢复精神他便闲不住了,开始按照平日上班的时间点跑到公安局发挥社会闲散人员游手好闲的余热。
每天早晨,他先陪着乖儿子涛涛骑自行车上学(对于初中生还要老爹陪同入校这事林逆涛是十分抗拒的,奈何任何抗议他老爹都能自动屏蔽),之后便晃荡到菜场买菜,等到公安局机关楼门大开,便拎着一兜肉蛋鱼准点出现在一楼便民服务大厅,开始围着户籍窗口的小姑娘和老阿姨们讲闲话传递八卦,间或帮着前来办事的老百姓拿表格印材料,俨然变成了户籍窗口的义务工。
等中午休息的间歇,他便大咧咧的摸走姜明远的家门钥匙,跑去给姜铎和林逆涛两个小子做午饭,监督他们看书写作业(主要是严防姜铎光看电视不看书还影响林逆涛学习的恶劣行径)。等到两个崽子上了学,他又掐着点跑去公安局里玩,不是到二楼刑事技术组把蒋松好不容易归置整齐的勘验器材全部弄乱,就是跑去三楼刑侦队翻箱倒柜查看血淋淋的现场案卷,要么就溜进缉毒队内勤科偷看方娅的闲书,还大声朗读出来。最后被老黑、蒋松等一帮受害民警用笤帚从一楼撵到八楼,搞的局机关办公楼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