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易接过合同,快速审核一遍后,麻溜地签了字。
把合同还给林岳川后,段易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后的某个位置。
想起什么回过头,段易看见了昨晚那个小年轻。
——差点忘了他还在这里。
小年轻抓一把头发,眼神犹疑地来回看了看,最终对段易说:“段总,那我告辞了。”
“嗯。”段易点点头,看见小年轻绕过自己出房门,再走向电梯口。收回视线,段易问林岳川:“还有什么事儿吗?”
林岳川摇摇头,把合同放进公文包后,瞧了段易一眼。
他眼尾微微向上弯着,眼睛里面团着窗外的浓云与薄雾,也不知道是不是段易自己心虚,总觉得他那眼神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其实段易也觉得有点尴尬。
他和那小年轻在这种情形下被林岳川撞见,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但他似乎也没必要跟林岳川多解释什么。
再抽一口烟,把烟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段易往电梯口那边走去。“那一起回公司吧。司机过来接了。”
段易被拒绝了。
林岳川道:“我开公司车过来的,还得把车开回去。我去大堂帮你办退房。你先走吧,9点半开董事会,别迟到了。”
段易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坐电梯去到大堂。
司机已经到了,段易给他打了个电话,便径直往酒店门口走去。
走出大门,自动感应门缓缓合上,这个当头,段易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林岳川正在办理退房,他的背后是大片落地窗,窗外是青灰色的天空和越压越低的乌云。
似乎感觉到什么,林岳川朝大门方向侧过了身。
只是两个人的目光还没对上,玻璃感应门就合上了。因为玻璃反光的关系,段易没再能看清他的表情。
摆摆头,段易转身向前走下台阶。
司机把车开过来,很快便载上他离开。
黑色宾利车一路驶离酒店。
位于开发区的街道十分空旷,透过挡风玻璃往前望,可以看见乌云已经变得更低了,天光即将被彻底遮蔽。
——看来是要下一场大暴雨了。
段易眉头没来由一皱,心里那股沉闷感越来越重。
把玩着手机,让它在掌心翻了个来回,段易的视线朝侧窗外的街道望去,这冷不防一瞥,又看到了昨晚那个小年轻。
这里离最近的地铁口尚有十公里,但他似乎是打算自己走到地铁站,可见是真穷。
落下窗户,段易跟他打了个招呼,叫司机停下车,顺道捎他一程,带他去市区的地铁站。
小年轻自是连连道谢,规矩而又拘谨地坐在后车座上,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段易也没跟他多聊,继续坐在副驾驶座上把玩手机。
如此,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段易正拿着手机编辑微信,司机猛地踩了个刹车,他的手机顺势滑出去掉到了地上。
弯腰捡起手机,段易继续低头编辑信息,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
司机的声音有些着急:“咱们刚上长江大桥。堵车了。”
段易随口道:“哦,没事儿。只要桥不塌,咱们还能赶回去开董事会。”
司机下意识皱了眉。“段总,您别老说不吉利的话。”
段易笑了:“这可是长江大桥,还能被我说塌?”
然而就在段易话音落下的刹那,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这声响尖锐凄厉,像是金属划过玻璃的声音被放大了千万倍,它自虚空而来,顷刻间席卷了整个桥面,继而将四千余米的大桥包围。
大桥内外之间顿时生成一道无形的声音屏障,将整座大桥从世界抽离开来。
长江之上,江面无风无浪,大桥之内却响彻着让人无法忍受的尖锐噪音。
段易被震得浑身剧痛,立刻捂住耳朵,紧接着忽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他忙不迭往旁边看去,便看见了趴在方向盘上不停吐血的司机。
瞳孔蓦然放大,段易伸出手,想探一下司机的脉搏。可手掌刚离开耳朵,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味,忍不住张开嘴,他亦喷出一大口血。
尖锐的声响一共持续了十秒,但段易却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十秒之后,桥面甚至没有晃动,而是在瞬间解体,直接被震成了齑粉!
与桥面一起化为虚无的,是桥面上的上百辆的货车与汽车,以及每个坐在车里的人。
意识消失前,段易拿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朝自己鲜红的手掌看了一眼。于是他就这么看到了自己的手掌化作的粉末那一瞬间。
时空仿佛在这刻定格——手掌化作的粉末悬停在空中,它的前方是汽车挡风玻璃化作的烟尘,再往远处,是大桥消失之后一望无垠的平静江面,与青灰色的苍茫天空。
许久之后,闪电划过,惊雷响起,铺垫已久暴雨总算降落。
江水伴随着风浪轰然向东奔涌而去,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段易没想过自己还会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他趴在地上,身下是坚硬硌人的石板路。
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并无不适后,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