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最好的护工都抱怨这间病房老是弄得很脏。
“你要我,怎么还你?”霍司容起身,在林襄身前半跪下,仰头注视他的眼睛:“无论你还喜不喜欢我,这些都要补偿你,林襄,如果不能两清,我只能缠你一辈子。”
纠缠是一种难以言明的东西,或者因为爱,或者由于恨。至于他们两,大概就是爱恨交织。
“你后悔吗?”林襄语带戏谑,他懒得再用正眼瞧霍司容,扭头望向隔窗外。
步履匆匆的行人摩肩接踵,车辆次第路过,寒冬将至,街道两旁的高大香樟树却依旧暗绿葱郁。
“悔不当初。”胸腔中积压着太多沉重心绪,霍司容有千言万语试图表达,如果化成文字,能滔滔不绝讲述上百万。
但他没有林襄那份文人本事,只有说一个词,然后拉着他的手,等候潦草答卷被判决。
“我不信。”林襄似乎给了霍司容一个他意料中的回答。
霍司容轻轻叹气:“我希望能让你相信。”
“有些事,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干干脆脆一了百了。霍先生,我四下无助、求告无门的时候,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林襄无语地反问。
说永远看不上他的是霍司容,说爱他的也是霍司容,自己打自己脸?牛逼。
“我就不应该和你结婚。”林襄淡漠道。
那时候陈蓉去世,林砚背叛,所有乱七八糟的状况一股脑儿挤到他面前,那时候脑子发蒙、脑海中全是浆糊,除了霍司容伸出来的手,他不知道还能抓住什么。
结婚后霍司容一度让他有了希望。
直到霍先生用他交换了林砚。
“但我最幸运的事,就是和你结婚。”霍司容笑了笑,笑意不太明显,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抓着林襄的那只手上。
分明还是那么清瘦,指骨磕着皮肉,令他心疼。
“您可真是,”林襄气笑了,“太无耻了。”
霍司容缄默不言。
“这样吧……”林襄烦不胜烦,干脆顺了他的话思索片刻,稍有停顿后,低声道:“你不是要拍新戏吗,预定五十六集,全程不用替身、实景拍摄。”
乍一听上去这个惩罚似乎相当无力,但看过剧本的霍司容和修改剧本的林襄却心知肚明,苏秦周游列国,做八方说客,后期风光一时,前期却艰困潦倒。
全剧为了还原史实、再塑苏秦这个人物,从他早年郁郁不得志开拍,一直拍完苏秦的一生。
前期情节比如“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前往秦国却惨遭毒打驱赶,到燕国为见一面燕王而经历太阳暴晒、风雨摧残,其中苦难处颇多。
为了保护演员安全,过于凶残的场景采用了专业替身、以及电脑后期制作。
“如果全实景……预算可能不够。”霍司容低声提醒。
“哦,这个你别担心,我现在什么也没有,除了钱多。我跟赵导联系,他所有外景资金我包了,给你舞台,让你发挥。”林襄笑眯眯道:“如何?”
霍司容没有立刻答应。
他只是想到,他和林襄这些年的纠缠,比狗血肥皂八点档还惊心动魄,他把林襄折腾得遍体鳞伤,林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却也正常。
“不用问我。”霍司容起身道:“我都答应。”
林襄笑眯眯地走了,跑回去把前期剧本加长,最后剧本出炉,苏秦整一个“古代受难者”形象。
《纵横》导演姓赵,和谢宗耀是多年好友,拿到林襄的剧本后,有点困惑:“写得好是挺好的,就是……前期这会不会太长了?”
林襄面不改色心不跳,眼观鼻鼻观心说:“主角风光就不能体现当时战争不休、人民生活苦难的景象,我想纵横的重点应该放在苏秦前期求告无路、仕途坎坷上,借此反映当时政治生态、社会生态无序,反衬当今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赵导:“……”
“广电应该……”林襄欲言又止。
赵导急忙摆手打断他:“你们编剧再开个会,如果定下来你这篇,那就这篇吧。”
晚上林襄带编剧团队出门吃喝玩乐、一一道歉,有意无意地暗示了一下林家。
第二天编剧团一致通过了林襄的剧本。
他也不是写得差,相反,意外的专业。情景布置、人物动作提示、台词、情节走向,各方面都趋于完美,就是前期略长。
既然没有大毛病,也没理由不通过。
开机仪式就在影视城内举行,结束后各单位立刻准备开机。
《纵横》开头第一幕,就是苏秦西行至秦国,游说秦惠王兼并列国。当时商鞅刚被处死,秦王讨厌说客,暗中派人揍了苏秦一顿,将奄奄一息的说客丢到大街上,不再搭理。
准备揍人的群演已经就位。
林襄翘着二郎腿坐在老爷椅上,怀里抱着热水袋。
赵导特意询问霍司容:“这可是真刀真枪的挨打呀,霍老弟,你真不用替身?或者我让他们下手轻点。”
“不用。”霍司容远远地看一眼林襄,眼中流露出不太明显的笑意:“就按剧本写的来。”
历史改编剧通常回报收益不高、愿意来投资的冤大头金主本来就少,难得林襄肯接个盘子,唯独要求“实况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