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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我很清楚这件事情,然则……我早已不是庆国之臣了,不是吗?”
    “先生,关于内库的事情,你终究要给朝廷一个交代。如今监察院已经查出那个村子的下落,朕身为帝王,总不可能装聋作哑。”
    “陛下,若有哪位大人对此事心生怒意,不妨让他来找我,我不介意让他知道这座内库究竟是姓什么。”
    谈话到此为止,陷入了僵局。书房靠着院落的那面开着一扇窗,玻璃窗,范闲坐在窗下的明几之旁,将目光从李承平的脸上移开,微微眯眼,望向了院中的那一株桃花。
    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范闲也在天下消失了好几年,甚至已经从茶铺街巷的议论中消失,不用怀疑,说不定已经有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南庆朝的诗仙,权臣,以及最后的叛逆。他的面容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数年光阴,不足以在他的眉间发梢添上风霜之色,依然如过往那般,只是神态愈发从容不迫,平静不动。
    李承平看了他一眼,缓缓举起手中的茶杯,浅浅饮了一口,并没有刻意掩饰眉宇间的忧虑之色。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叶完,眯着眼睛看着像田家翁一样的那个人,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已经多年未见此人,虽然暗中也知晓此人在世间活得滋润,但叶完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一个行刺先帝的叛逆,居然还能在南庆的土地安安稳稳地过着小日子!这个荒谬的事实,令叶完难以压抑心头的怒火,只是他清楚眼下并不是发作的时候,可是依然忍不住寒声缓缓说道:“小范大人,在陛下面前,最好谨守臣子的本分。”
    范闲回过头来,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叶完此人的性情,也知道此人如今在朝廷里的地位,更清楚叶完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臣子的本份?若自己真的一世将自己当成南庆的臣子,当年也就不会有宫里的那些事情了。
    不止叶完恨不得将范闲食肉寝皮,实则南庆朝廷里的大部分忠诚的官员,对于那个已经消失的小范大人,都有如此强烈的恨意。为了平缓这股恨意,这几年里的南庆朝廷,早已经将范氏一族打下尘埃,范族家产全部被抄,没有纳入国库,交由了靖王府看管。
    因为陛下的母亲便是出身柳国公府,是以国公巷方面倒没有被范闲拖累,而范氏族人大部分也早已经离开了京都,家产被抄,却交由靖王府,可以堵住绝大多数臣子的嘴,却哪里真正地伤害到了范闲。
    范闲平静温和而绝对诚挚地对李承平笑了笑,说道:“多年未与陛下见面,虽说朝事烦忙,还是多住两日吧。”
    他根本没有理会叶完,这是一种自持,也是一种冷漠和自信。
    李承平微涩一笑,说道:“也好,许久未见晨姐姐和那对活宝了。”
    范闲也笑了起来,说道:“淑宁和良哥儿这时候只怕跟着思思在练大字,陛下先去,我换件衣裳便来。”他苦笑道:“现如今天天嗜睡,将才起床,实在是怠慢了。”
    ……
    ……
    南庆皇帝李承平以及庆军名将叶完,就像两个寻常的客人一样走出了书房,范闲并没有亲自相陪。这种待遇,这种景况,实在是令人有些想不明白。然而李承平和叶完保持着沉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因为先前书房里的谈话,已经完全表明了范闲的态度。
    西湖范宅的管家谦卑地在前面领路,这名管家面貌清秀,一看便令人心生可喜亲近之意,只是脸上还留着几处痘痕,有些可惜,然而被他脸上温暖平和的笑容一冲,没有几个人会注意这点。
    在宅院里清幽美丽的石径上行走,李承平看着前方那名管家的背影,忽然微微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尤其此人先前一番应对,深有宫廷之风,更是让南庆皇帝陛下想起一个并不重要的人物。
    “洪竹?”李承平微微皱眉,试探着喊了一声。
    “是,陛下。”那名范宅的管家身子微微一僵,旋即转过身来,极恭敬地行了一礼。
    李承平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幽幽开口说道:“先生离开京都之时,只是向朕把你要走,朕一直不解,没料到,你居然能够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皇帝陛下的心里涌起无数念头,然而在范宅之中,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洪竹带着往偏院去了。
    ※※※
    微服出巡的南庆皇帝,并没有在西湖边上呆多久,只不过是三日功夫,与范闲再次进行了两次徒劳无功的谈话之后,皇帝李承平与叶完离开了西湖旁的范宅,向着苏州的方向前行。
    整个南庆朝廷,只有最上层的那几位大人物才知道范闲如今隐居在西湖之畔,而如今依然任着江南路总督的薛清自然也知道。李承平登基之后,对于天下七路的总督进行了轮换,然而却一直没有动江南路,一方面实在是因为江南路乃庆国重中之重,另一方面也未必不是存着用薛清这位实力人物,在一旁制衡隐居中范闲的念头。
    马蹄声中,李承平面容静漠,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当初先生从宫中带走洪竹,朕还以为真如传闻中所说,洪竹是先生最痛恨的首领太监,心头还有些不忍……如今发现洪竹原来……竟是他的人。”
    李承平的眉头微微皱起,把对范闲的称呼也从先生换成了直称,想来洪竹身份的曝光,让这位名义上的天下最强君王,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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