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一个十分重要的层面上,本书却是一本很典型的关于大屠杀的书。因为不像有关其他问题的历史研究,关于大屠杀,我的结论是开放式的。换言之,读者在结束阅读时,恐怕不会得到知识获取上的满足感;我在完成写作时,也同样没有这种感觉。写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无法对自己说出嗯,我现在能理解了这样的话,我想我的读者也不会。
当然,在写书的过程中,你必须做出阐述和分析,就好像你有可能理解一样,还要在书中囊括一些一般性的、解释性的史料内容。但我认为,在故事的结尾我们必须提出疑问;这样如何?那样如何?;这是深入这个题材之骨髓的特质。同样,在直面大屠杀时,能缓解我们的不安和痛苦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断提出这些似乎永无穷尽的问题,如此我们才能继续寻求答案。因此,大屠杀实则是人类从其经验中吸取教训的一个起点,而绝非终点。我们永远也不会理解大屠杀为何会发生,但我们必须明白,它的前因后果牵动着历史。在这个意义上,大屠杀已然成了一起揭示现代情感的功能性事件,也将永远是反映人之境况的重要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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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海达科瓦莉(Heda Margolius Kovaacute;ly,19192010),捷克作家、译者,出生于布拉格。1944年与父母一同遭纳粹逮捕、关押进奥斯维辛集中营,她的父母被送入了毒气室,而她则被转送往他处做苦工。科瓦莉著有回忆录《在一颗残酷的六芒星下:19411968年在布拉格的生活》(Under A Cruel Star ndash; A Life in Prague1941ndash;1968)等。;译者注(后文中所有页下注皆为译者注,不再另做说明。)
事件梗概
1949年1月8日,在耶德瓦布内,一个距离沃姆扎(?om?a)后者位于波兰历史悠久的省份马佐夫舍(Mazowsze);约19公里的小镇,安全警察扣押了15名男子。我们在一份文件中找到了他们的名字,这份文件有个不祥的标题:清算报告(Raport likwidacyjny)。它和许多所谓的控制调查档案(aktakontrolno?ledcze)存放在一起,由安全警察保管,以便监控他们在每项调查中的进度。1在被抓捕的人中,小农和季节工占多数,还有两名鞋匠、一名泥瓦匠、一名木匠、两名锁匠、一名信差和一名前市政厅接待员。他们中一些人是有家室的(其中一个是六个孩子的父亲,还有一个有四个孩子),一些人单身。最年轻的27岁,最年长的64岁。简单来说,这就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男人。2
那时,耶德瓦布内的居民总共不过2000人左右,警察一时间拘捕了这么多当地居民,一定让镇上的人都震惊不已。3四个月后,即5月16日和17日,贝莱斯瓦夫拉莫托夫斯基(Boles?aw Ramotowski)及其他21名共同被告在沃姆扎的地方法院受审,直到这时,人们才对整起事件有了一些认识。起诉书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波兰犹太历史研究院向司法部寄送的材料描述了耶德瓦布内居民的犯罪行为,即参与谋杀犹太人民,该材料中的证词由施姆尔瓦瑟什塔因(Szmul Wasersztajn)陈述,陈述人目击了对犹太人进行的屠杀。4
犹太历史研究院(JHI)并没有记录能告诉我们瓦瑟什塔因的证词是如何以及何时被递交至检察机关的。同样,根据庭审档案,我们也无法得知全部细节,比如,法院是何时知道耶德瓦布内所发生的事件的?为何这项指控延迟了如此之久?沃姆扎安全部的控制调查档案提供了一些线索,但它们也不是很有说服力。5无论如何,1945年4月5日,瓦瑟什塔因就向犹太历史委员会(Jewish Historical Commission)提供了他的证词。他的原话如下: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前,有1600名犹太人居住在耶德瓦布内,但战后只有7人幸存,他们都是被一名住在附近的波兰妇女维日科夫斯卡(Wyrzykowska)营救的。
1941年6月23日礼拜一的晚上,德国人进驻镇子。从25日开始,波兰居民中的一群地方暴徒就开始进行反犹屠杀了。其中的两个暴徒,瓦奇克波洛夫斯基(Wacek Borowski)(也有可能是叫波罗夫维克[Borowiuk])和他兄弟米特克(Mietek),在犹太人的住房之间徘徊,其他暴徒则拉着手风琴、吹着笛子,以此来掩盖犹太妇女和孩子们的尖叫声。我亲眼看见这些刽子手杀害了夏基亚瓦瑟什塔因(Chajcia Wasersztajn)、73岁的雅各布凯克(Jakub Kac)和埃利阿斯克(Eliasz Krawiec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