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祝头一回的觉着,自己的反应是如此之慢。
这般境况之下,是个人都是该去将身边的人搀好扶好照顾周到的,何况此前,孟漾连着唤了他一整日的夫君。
可真见到这样白衣浸湿,青丝垂水,眼有水波的模样,即便眼前人是万分的痛苦,他亦是呆愣了一瞬。真看着她的身子如院中风刮落叶,骤然落了地,肉身余下的右手再行反应已然是不及。
用力一揽,连孟漾衣角都没有能触碰到。眼见着面前这身子重重跌落,见她失了意识一头栽到地上,混着泥的雨毫不留情攀上她脸颊衣衫。
“孟漾!”元祝有些急了,之后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浑身被雨水浸湿的人儿,合着身上似有若无的衣衫,被他花了大力气单手一抱,扛在肩上如此一路跑着进了原先的卧房。
事发突然,他实是没有料到孟漾的身子会有这一出。一路过去也来不及细细去思考因由,他本就知道孟漾的身体有异,是用不知多少凡人的阳气,供养着才到了今日。
真正想到与那口井有关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到了屋内,孟漾被他阖着湿衣服塞进了被褥里头。
之后,他再想到,衣裳没有及时的换下,是裹上多少层被子都无用的,他便蹙着眉头,继而掀开她的被褥来。
昨儿个夜里,对着孟漾,他是也曾想从她的身子上寻找出一些异样。现在是根本不用特意去寻了,动手一掀开被褥,他便瞧见了。
女儿家的身子,全湿的衣衫贴着,身形轮廓一眼就可以看得完全。元祝没有别过眼儿的心思,第二眼目光就锁定在她的锁骨之上。
上面有细小的裂痕,泛着幽黄的暗光,覆在她脖颈之下的肌肤上面。
“这……这是什么?”即便是元祝,也有此一问。
不大好的猜想在脑中形成,默声之后,再看孟漾的眼神是多了不知多少的同情/色。
长指抚上她身体上锁骨的那处地方,肌肤裂开的纹路用手摸上去,更是明显。
这是阴气蚀体的表现。可在一般凡人的身上都不应该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除非……孟漾的身子就是个躲不过的。井下的阴气绝不比孟宅里面的少。相反,井下的阴气纯度应该更高才是。若非是至纯的阴气蚀体,孟漾的身子即使再弱,也是阳寿未尽的生灵,身上原本的阳气就存在,根本不至于如此。
……
孟漾觉得痛苦,身子便抖得更加厉害。远离了那处要命的井口,又同蓄有阳气的元祝的人身贴的近了,细微的阳气陆陆续续传入了身子,驱走了一些使她胸口痛极的蚀体阴气,慢慢的,意识才回到身体里。
.
那口井,当真是不能去的,爹爹说的没错。自己现下这样的受的疼,都是不听爹爹话的后果。
缓缓睁开眼睛,孟漾急得直咳嗽,恍恍惚惚的扯了身边人的腰带子便道:“你、你不要去那里了,不要去、不要去!”
元祝也由着她说,自己思绪未停,手上的动作也未停,直将她身上的衣物三下五除二褪下,紧着时间将被褥裹在她身上。
“你知晓那地方是有问题的是不是?那你,还跟来做什么!”
他不知哪里来的气,听见了孟漾言语里面的意思,竟不是第一时间去问那井下的东西,气冲冲倒是质问起了方才转醒的人。
殊不知,人活一世纠缠万千,都是最重性命的!
他并非是去怜惜孟漾这一条命,凡人寿数终究有限,何况她的性命还不一定是自己原有的。只是,她方才的模样吓人的很,凡人肉身压根就抗不过的阴气,她竟还不要命的跟着自己去探!
“你不要凶了……我就是没有听爹爹话才这样疼,你不要去了。很、很疼的。”身子感觉到的是要被扯开的疼,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那些人缚在架上的时候是一样的疼。
“睡会罢,也莫要哭了,明日身子就不疼了。”
孟漾脑子混沌间,只觉着自家夫君的话啊十分熟悉。
是那个时候,在寺庙里受了应该受的苦痛,终于有人将她从铁架子上放下来。
痛倒在地的滋味实在难熬。
那时爹爹会抱着自己回到卧房,临走时就说上一句,“好好睡上一觉,莫要哭,第二日便会不疼了。”
她每每那个时候就听话的很,果真,次日之后身上的疼痛已经不似之前。
之后元祝也是真再未有说过什么她不爱听的。许是大殿的教养,叫他不愿意同凡间的女子计较言语。
……
那口井下的东西,他大抵知道了是为何物。事有轻重缓急的分别,孟漾身子如此,他离开不了。
断了阳气的供补,她到了晚间怕还是下不来床的。
这样一来,晚间府上鬼魅皆出,一见孟漾的模样,他怕也是完了,肉身是要交代在这处的。
这具身体迟早都是要交代,就不若做些有意义的,给孟漾续命用。
肉身再过一日,应该就到了终了无用的时候。
阳气被吸尽了,便再做不得旁事,行尸走肉一般,还是弃了的好。另外这一只手残疾了也使得他有诸多的不便。在人界时候用以原身,剩下的日子身子上的感觉是难耐了些,但亦有方便的地方。
她换下湿透的衣裳之后,睡得昏沉。子晌午过后,一直睡到平日日落西山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