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漾坐久了,再站起来不免有些恍惚,眼前迷迷蒙蒙的,有些头昏。
他换去了一身的血衣,再瞧着他总算是好了些。没有前头见了衣上血迹几欲作呕的恶心之感了。
“好了么?”
李大夫那小徒弟呵呵道:“好了好了,孟姑娘久等了,这头结账罢。”
孟漾未有犹疑,缓缓了身子的不适,深呼吸几口新气儿,便随着那人过去付了银钱。
“这次二两银子可够?”
小徒弟眼神略有躲闪,直道,“够的,够得。” 哪须得这么多呢,可这白给的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临走,元祝瞧了他一眼,直直盯了些时候。
小徒弟这腿被盯得不大好使唤,也便没有将二人好生的送出药铺子了,只多言了句,“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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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漾有心等他,撑着伞的手便往他那头倾斜着去。
“回家了。”她道,“你过来些,到伞下来。我不嫌你。”
元祝还在思索旁事,这旁事自然也包括,方才那二两银子。
她莫不是缺了些心思的?明晃晃的哄骗,都瞧不出,总不至于罢。或是,她小姑娘家家,习惯如此奉承日子,也喜挥霍这些银钱,买些和乐?
此番,他是从善如流,“来了。”
钻入伞下,他身量高,险些被伞架子扯到了发。
女儿家没有发觉的感知,一路便预备着这样走了。
“不若,我来撑伞。”元祝弓着背,说话声儿也压着。
孟漾回头,“你要护着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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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总不是她的臆想。
父亲说的,怕她累着,怕她心思不畅,怕她身子不安之人,便是有意护着她的。
如此之人,可做安身立命之托。
旁的话,她都记不得了。这句话却是不一样的,她口头心口念了不知多少遍,总算是记住了。
他方才问了呢。她举着伞,时常的手酸,这人说要帮她撑伞。
元祝蹙眉的样子不好看,板着一张灰败的脸。孟漾见了也微微蹙了眉心来,“算了……你不高兴了。那你今晚,也要跑么?”
……
他没了耐心,也不预备同小妮子周旋言语,余下可用的右手一把将伞具夺过,唇角不耐的一抿。
“你家在哪处?指路罢。”
半晌,孟漾愣神之后回了魂,一指左侧的街道。她面上不大高兴了,一路便是扁着一张嘴,不再说话了。
……
这人同前面几个不一样。
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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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的牌匾挂在正门,其上的红幡红布有些旧了。细看便知,是有些日子了,颜色已开始褪,大红褪成了粉。
怪萧条的。这是元祝瞧见府门的第一眼印象。
说不上大宅府邸同萧条二字有什么大的牵扯。不过眼前,挂了红绸满府,和风飘扬,确是萧索。偌大的宅子,阴气是感知的到的重。少不了有几个徘徊不去的亡魂“寄宿”在里间罢。
迈进孟府,孟漾神思又是开始昏沉。细瞧着里间府宅的模样,变了个大样。比在外面看着,齐整了许多。
孟府无有影壁,是可见着初前堂的构造。
元祝的一双眼对着前堂那扇门,隐隐抑着瞧清里间面貌的心思,真正是皱了眉起来。
他现下这双凡人的眼睛见到的,入目的,除去满地的枯枝败叶,前堂半倒半倚的厅门,无人清扫的院落,就没别的了。
“你!快出来!”
亡灵在人界可以作弄出什么事来,都是始料未及的。孟府这模样,显然就不大对劲。难怪了,愈往孟府这头走,愈是闻不着人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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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漾的发被里间合着而来的阴风,吹得有些散乱,转头对他却是笑的。
“这就是我家了,今日不出去了。你快进来……”
算起来,今日就是她第七第八第九次成婚的日子。算不大清楚,孟漾忐忑。
元祝步子没动,盯着孟漾瞧的眼睛瞳仁微缩。
因着之后的孟漾,十分自然的同身侧虚无的空气,叙着话……
而他所见,意识所感之下,里面毫无活人的生气儿!
……
孟府是她的家,虽说有些奇怪,也还是足够栖身了。
很多人都是惧怕她和她的家眷的。是以,极少有人会来同她们孟府有什么交情。孟漾起先也会心感难过,待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这般。
在家中,她又不是一人。孤独寂寞,也不过就是在出门在外的时刻罢了。不需怕的。
孟漾等了门外的人进来,等得局促,忐忑的心思之下连呼吸都都些急。
“爹爹,我有新的夫君了……”对着面前来人,她显得格外顺从柔软,“不过,他也有些怕。”
他和之前的那些一样,有些怕。
“不妨事的,漾儿先进去歇息,出去一趟累了罢?”
孟漾颔首,呼气的声音大了些,“是累了。爹爹,我…还有些头疼。”
从方才在医馆药铺里便开始了,她走了一路,头疼愈发的明显,现下胸口闷闷的,还有些想吐。
孟择阴身定着,抬眼儿望了阴沉沉还在落雨的天色,嘴角微微向下。沉重之色凝在老态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