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已对逃回南疆去了。”
“不大像,我听我家侯爷说,一个月前,伽南国好像找到了一条什么秘道,荡平了南疆,这世上已经没有仡族了……”
华丽的衣裙伫立在茶花树畔,压低的声音散布在空气中,温摩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都说错了!
全他妈错了!
温摩的神魂在嘶吼,然而这声音永远没有人听得见。
她没有去爬姜知泽的床,她也没有和马夫私奔,她是死了,被姜知泽活活打死了,烧成一捧灰,洒在了花树下!
茶花亘久殷红,红得就像血,永不凋谢,永远镇在她的眼前。
她死不瞑目!
*
“阿摩,阿摩?”
有声音从耳边传来,像是隔着水面,遥远而模糊,“你喝醉了,我让傅嬷嬷扶你去休息。”
这声音很温和,很好听,很熟悉。
好像是……古夫人?
温摩的眼皮有千斤重,手脚不听使唤,整个人浑浑沌沌。
有人扶着她走,她每一脚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有人扶着她躺下,她软绵绵就倒了下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
枕头松软,被子暖和,鼻子里闻到一缕甜甜的香气。
枕头?
被子?
鼻子?!
温摩神魂一个激灵,睁开了千斤重的眼皮,双手抬到眼前,傻傻看了半晌,猛地扑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梳着乖巧的双环髻,即使是才从床上爬起来,发髻也是纹丝不乱——因为出门前傅嬷嬷足足用了两瓶桂花油,才将她一头蓬乱卷曲的长发收拾得服服帖帖,全都乖乖贴着头皮,不敢作乱。
双眉斜飞,即使是刻意柔化了眉梢,还是挡不住那股飞扬之意,傅嬷嬷一面梳妆一面评判:“啧啧,这股子野气,遮都遮不住。”
眼睛更不用说了,随时都是乌黑发亮,傅嬷嬷再三告诫她:“千万不要正眼看人,千万不要正眼看人。这眼睛亮得跟鹰似的,别把人吓着。不,你最好连抬眼都不要,无论谁跟你说话,你都只看着脚尖。”
是的,她的眼力比鹰还要好,能射中一百步外的苍蝇。
此时此刻,她的眼睛还是这样明亮,还没有变成后来的暗淡无光。
这是十九岁的温摩,初到京城的温摩,对一切还充满好奇和希望的温摩。
温摩抚着自己的脸,近乎狂喜。
她,活过来了?!
忽地,她在镜子里看到了床畔的花架。
花架上搁着一盆珊瑚。
珊瑚有半尺来高,华美晶莹,不可方物,在烛光下闪烁着异样美丽的光泽。
她记得这棵珊瑚。
当初她初到京城,古夫人带她回娘家做客,她在宴席上喝多了酒,头昏脑胀,古夫人便让傅嬷嬷扶她到厢房休息。
可是后来,同样醉酒的姜知泽被人送了进来,他扑到她的身上,撕开她的衣服,她拼命挣扎,却全身无力,百忙中一脚踢倒了这只花架,这棵珊瑚砸得粉碎,发现巨大的声响,引来了众人。
众目睽睽之下,她和姜知泽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成就了笑话当中最经典的一环——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不知廉耻地爬上了姜家大公子的床榻。
姜知泽成为了可歌可泣的受害者,第二天就上门提亲。
然后在新婚之夜,就用皮鞭将她抽成了重伤,开启了她为期一年的地狱生涯,如果她没死的话,那地狱还将更加漫长。
她绝不会认错这株珊瑚,绝不会认错这个房间。
这里就是地狱的入口,噩梦的开端。
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是照个镜子,便像是耗尽了全身体力,整个人软绵绵又要倒下去。
她吃力地抬起脑袋,在桌上重重一撞。
“砰”。
剧痛让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她挣扎着推开房门。
哪怕走路摇摇晃晃,随时会摔倒,她也一定要离开这间屋子!
大央有两位异姓王,一是姜家,二是古家。古王府便是古夫人的娘家,这次是古王妃六十寿辰,王府里里外外灯火通明,装饰一新,长长的游廊下挂满了灯笼。
穿过游廊就是前院,她要找到自家的马车,赶紧回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温摩听到了脚步声,还有说话声:“……还有多远?”
风里传来这样一句,温摩瞬间绷直了背脊。
徐广,姜知泽最信任的心腹,信任到,每一次都虐打妻子的快乐的都要与他分享。
灯光已经将人的影子率先投到了走廊上,温摩无处可躲,推开离身边最近的一扇门就藏了进去。
“马上就到了,厢房早就收拾好的,专备着贵客们歇息之用。”
温摩贴在门缝上,看到古家的管家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徐广扶着一个半醉的年轻男子,走在他的身后。
男子看上去一派斯文,面目俊秀,薄薄的嘴角微微上翘,不笑也像是带着三分笑意,前一世的她只因为副皮相就嫁得心甘情愿——毕竟这样细皮白肉的小哥哥,挑遍全仡族也找不到。
后来她才知道,这人的皮囊有多俊秀,骨子里就有多残忍。
上一世,他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握着刀,切开她的咽喉,慢条斯理,轻言细语:“乖乖的,别动,你一动,血就流得太快,一会儿就流光了,就玩不了多久了,知道么?你可是仡族女子,听说原本还是未来的族长,对不对?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