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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上几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内官,抬一顶小轿将扶桑重新又送回了明露殿,大门关上沉沉一声,殿中只剩下一名打发过来伺候侍病的医女。
    扶桑坐在床边不教她靠近,“你去外间软榻凑合几日吧,我不会出去过病气,只等我死了,你给皇帝回个话就是。”
    医女抬头望她一眼,沉吟回了句,“娘娘不必想太多,先好好休息,只有娘娘安好,外头挂念着娘娘的人,才能安好。”
    挂念着她的人,是晏清吗?
    扶桑闻言眸中狠狠颤动了下,但目光还来不及再打量对方几眼,那头人已经缓步出了内寝。
    这一晚她未得安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颗心思念成疾,整整抽疼了整夜。
    翌日医女来送膳食和药汤,面上带着帕子,却也未曾多加避讳,扶桑审视地看了她许久,却到底还是不敢贸然开口相问,一应暗潮汹涌的思绪,只得自己深埋心底。
    午后下朝,皇帝来过一次。
    人只能远远儿地隔着屏风站,话音儿里难得有些愧疚,“扶桑,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你如今觉得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章守正他们已经在寻法子了,一定会治好你,别担心,也别害怕......”
    扶桑兀自嗤笑了声,没回应。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很有些担心,又唤了一声,这回却只换来她沉沉一声“滚”!
    她的命都要活到头了,实在不想再和他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皇帝的身影在屏风后头凝滞了许久,无声地叹息,最后终于静默地离开。
    扶桑觉得清净了,踱步到窗边去看外头晴明的天、繁盛的树,花圃中娇艳的蔷薇,目光触及到空中振翅而过的燕,忽地勾起唇角笑了笑,祈愿来世自己也能像它们一样,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
    她如今习惯早睡,天幕将青时分,洗漱完后便在殿中燃一缕安神香,人躺在了床上双目微闭,不多时,神思渐渐变得恍惚了。
    沉酣梦回,她又站在了帝都的街道上。
    头顶上金芒生辉,眼前人头攒动,耳边有喧嚣地锣鼓声越来越盛,她跟着声音寻过去看,见街道那头有人端坐马上昂首而来,金玉秀致的一个轮廓,她怎么会认错。
    但人群中有声音在呼喊着“状元郎来了”,也有人在喊“新郎官儿来了”,毫无疑问是在议论他,可她的晏清怎么会娶别人?
    她站在人群中看了半会儿,突然奋力扒开人群想要上前去拦下他问个清楚,但却不管怎么费力都无济于事,呼唤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潮中,不多时,只能徒劳看着他从眼前行过。
    喧嚣静止,她转瞬被遗留在空荡的街道上,寒风彻骨,天空中飘落下无尽的雪花,忽地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低头去看,看见了一副十分熟悉但却尚且稚嫩的面容。
    那孩子双目泛红,望过来的眸中盛满哀致与眷恋,映衬着眼尾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像是美人沾染了胭脂的泪珠。
    “是你吗?”
    这是幼时的他吗?
    她轻轻地问了声,很想伸手去触碰一下他,但伸出的手却在抬起的一刹那变得透明,她的手掌穿过他,随即亲眼看着自己像一缕烟,被吹散在呼啸的风中。
    “晏清......”
    扶桑哭着从梦中醒过来,一睁眼,却在微弱的烛火照映下看见他就坐在床边,探身抚了抚她鬓遍些许凌乱的碎发,温言告诉她,“不怕了,我在这里。”
    她一霎有些分不清真实和梦的距离,但他在眼前,她就只想扑过去抱住他。
    低低地啜泣声从他的颈窝处传出来,她在极力压抑,微微颤抖着身子,看着教人心疼。
    晏清伸臂将人揽到怀里,手掌拍在她消瘦的脊背上,过了很久,直等到她逐渐平复下来,才问:“方才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扶桑缓过神儿再听见他的声音,倏忽一怔,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清明些,才道原来这真的不是梦。
    她忙急匆匆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怎么能来,明知道我如今染病,万一过给你可怎么好?”
    但晏清非但不退,反而安抚地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别担心,都是骗他们的,不会有事,别怕。”
    扶桑听着一时讶然,他已伸手将她的衣袖撩到小臂上,看着那突兀的红疹,说话时眉间多少有些晦暗。
    “皎皎,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愿出此下策使你受苦,但想带你离开,唯有如此,盼你千万不要怨怪我。”
    她这才听明白,望着他片刻,含笑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这轻微的病痛有多苦,因我知道你没有放弃我,也不会放弃,我心里就是甜的。”
    晏清抿唇微笑,抱起她放到腿上,人依偎在他胸膛上,心中满满当当地都是无尽的爱意。
    “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皎皎......”他的誓言笃定,“再坚持几日,等“病入膏肓”,姜美人香消玉殒,你就可以永远离开这座城了。”
    扶桑有些憧憬,答应了声,耳朵贴在他心口,听着里头平稳地鼓动,她问:“出去之后我们会去哪里?”
    晏清准备了两个地方,“往南一直过边境有大宛国,那里没有寒冷的冬日,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是个不错的去处。或者我们也可以出海,去扶英口中的海上仙境流川岛,你更喜欢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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