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祠堂反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裴舜钦懒得和他罗嗦,单刀直入问道:“云郎说我要成亲了,此事是真是假?”
裴舜钦一皱眉头,似是没想到这个消息走漏的这么快。他从容搁下笔,挥手屏退了追着裴舜钦进来的下人。
下人识趣地带上房门,房里只剩父子两人,裴由简爽快承认道:“不错,我是与你订下了一门亲事。”
裴由简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裴舜钦憋着的火一下子从脚底板烧到了头发梢。
他激烈反对道:“我不成亲!”
“由不得你!”裴由简眉毛一扬,将裴舜钦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你不成亲,是想浪荡到几时?乔老愿意让你做他的孙女婿,你偷着乐就完了,还要说些什么疯话?!”
“乔家?!”裴舜钦一愣,着实没想到他爹是和乔家说的亲。
裴家家世不差,但与乔家这般诗礼相传的大家相比,还是有些比不上。乔家春风得意,裴家危在旦夕,乔大人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难道不晓得自己在这当口提出两家联姻意味着什么?
像他这样恶名远扬的公子哥儿,除开富户没有士族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乔用之想要什么样的孙女婿找不到,为什么就偏偏选中了他?
裴舜钦直觉其中有诈。
仔细想想,乔家小姐年方十八,正是说亲的年纪,乔用之没把她留在京城选人家,反倒是把她带到这个南方小城藏了起来。
莫非是她相貌其丑无比,所以就算是乔家权势滔天也没人愿意娶她?!
一念及此,裴舜钦背后顿时生出阵恶寒。
他坚决拒绝道:“我不娶那个姓乔的!谁爱娶谁娶,反正我不娶!”
☆、第六章
换做十日之前,乔用之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半逼半诱地让裴由简和自己做亲家。
他任宰相一职十余年,自然知道在裴家摇摇欲坠之时,自己将孙女儿嫁过去会引起朝中众人怎样的议论猜想。
不过他不在乎了。
乔景说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其实他又哪里说的上有多少余地。去年他被陆渊一党设计,名为致仕还乡,实则是被逼无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与陆渊斗得两败俱伤,最后让想法最为激进的岑安得了势。
乔襄跟着岑安十几年,趁着这次东风连着被擢升两级,一时间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红人。乔家门前的车马依旧络绎不绝,只不过其中十有八九都不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他的儿子乔襄。
去年乔襄之所以允许他将乔景带走,不是因为他放弃了乔景,而是当时新党根基不稳,他不能让其政敌抓住任何把柄,尤其是给他扣上不孝这种帽子。
如今乔襄稳住形势,已经不惧与老父公开作对,而他大势已去,再想护住乔景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乔用之心知此次一旦放走乔景,自己就再也无法插手她的婚事,思前想后,他决定干脆放手一搏,就如乔景所言,在乔襄的人到宣城之前让她嫁人。
认真想去,除开在意料之外,裴家倒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齐朝官员任地方官,大多是五年一届,任满即走,因为不在一地久待,有些官员治地便得过且过,但就乔用之这一年在宣州的所闻所感,裴由简在宣州三年,勤勤恳恳,殚精竭虑,确实是一心为民,不计得失。
话说回来,那夜即使乔景不为裴由简求情,他原本也打算拉裴家一把,做个顺水人情。
最重要的是,裴家势力远不如乔家,乔景嫁到裴家,即使到他百年,裴家绝不会、也绝不敢对不起她。
至于名声狼藉的裴舜钦,他已经派人把他查了底儿掉。把他所做的那些荒唐事一桩桩一件件罗列起来,好歹这小子除开些无关大雅的纨绔恶习,并无作奸犯科之事。
想来也是,裴由简的儿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乔用之从裴家出来,回到家不及换身便服,就赶去了乔景住的小院。候在门外的访秋见他来了,马上要向房中禀报,他向访秋摆摆手,访秋识趣点头,快步走开为祖孙二人备茶去了。
乔景一手撑腮,一手执笔,脸望着窗外的一池荷花发呆,浑然不觉乔用之脚步轻缓地进了书房。
“景儿。”
乔用之见她半天不回神,咳嗽一声,轻轻敲了敲书桌。乔景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中的笔,慌乱起身向乔用之恭敬一礼。
乔用之语气温和地问:“你在想些什么?”
乔景摇摇头,遮掩道:“发呆罢了。”
洒金纸上“放花无语对斜晖”几字墨痕还未干透,她却说自己什么都没在想。这孩子惯会委屈自己,乔用之暗叹一声,又问:“你猜爷爷从哪里回来?”
乔用之眼神里有一股狡黠,乔景不明所以,只是笑道:“景儿不知。”
乔用之爽朗一笑,拿起毛笔在纸上潇洒写下“千里既相许,桂舟复容与。”十字。
乔景眸光随着笔尖移动,待默读完这句话,心砰的一跳,遽然抬头看向了乔用之。
乔用之笑眯眯地说:“爷爷刚从裴家出来。”
乔景睁大双眼,在原地愣了半天没反应,乔用之耐心等着,乔景纤长的睫毛一颤,红霞倏忽冲上了她白玉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