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她迟疑一瞬,轻声说:“爹爹已经派人往宣城来了。”
听得她这话,乔用之脸上的表情立时变得肃杀。
“你是不想回京,所以想在你爹的人到之前嫁出去?”
乔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糊涂!你实在是太糊涂了!”乔用之勃然大怒,一拍长榻。他起身诘问道:“你是觉得我把你带出京城,还能眼睁睁地让你爹把你带回去吗?”
乔景又难过又委屈,她绞着手不说话,任由眼顺着脸庞泪静静往下落。
乔用之心疼乔景左右为难的处境,长长叹息一声,脸色缓和了不少,可转念想到儿子如此独断专行,心头怒意又气。
“我看你爹在京城跋扈惯了,连轻重好歹都分不清了!我一日活着,乔家的一家之主就还一日是我。他派人来又怎样,我不放人,他还能找我的不痛快不成!”
乔景怕的就是乔用之为此事气恼烦心。
乔用之带她离京在京城已经引起了不少议论,更有乔襄政敌以此攻讦乔襄不孝。父子俩要是再生嫌隙,无异坐实了那些揣测。
乔景完完全全后悔刚才自己说的话了。
她只顾着自己一时痛快,全然忘了这样的举动会给父亲带来怎样的威胁。
她含泪反省道:“爷爷,景儿作为小辈,不帮着您和父亲重归于好,反让你们芥蒂日深,这是我不孝。”
乔用之于心不忍,想要打断乔景,乔景强忍眼泪,不等他开口又道:“我知道您全是在为我打算,可如果那日您真和父亲派来的人起了冲突,您就是将我强留下来,我也会于心不安。”
“口是心非。”乔用之一语戳破她的强撑。
她若是真的心甘情愿,就不会突然对他说想要嫁人了。
“刚才我说的话,是我一时任性,是我异想天开。”乔景俯首求道:“总之一切不过是我的私心,请您千万不要当真!”
乔用之沉着脸久久不语,满室寂静,唯有烛花爆裂的轻微之声。
良久,乔用之痛心疾首道:“你这么小,想那么多干嘛?!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一大堆人在你前面顶着,你就是任性一点又怎么了?!”
“爷爷从不想要你为乔家做什么,我只想要你这辈子过得顺心如意,平安顺遂,你知道吗?”
乔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本应天真娇憨,无忧无虑。要她一个柔弱女儿去承受他和乔襄因政见不同产生的龃龉,实在是不像话。
“爷爷这话错了。”乔景抹去脸上的泪水,仰头看向乔用之,眸光坚定。
“如果可以,我怎么不想建功立业,留名青史?但生为女子,只能囿于粉黛,每日与书琴为伴。家族庇荫我衣食无忧地长大,我不想只为自己活。我如果能略尽绵力,为乔家延续薪火,也不算全无用处,不是么?”
乔用之连连摇头,感伤不已。
他从小将乔景当成男子养,是以她这个孙女儿不像京中大多女子一般,心中愿望只是想嫁个如意郎君。
乔用之放眼京城,自觉京中子弟无一人配得上乔景。
他明白,乔景绝对会是一个让人无可指摘的妻子,可是以她的心性,对着一个她瞧不起的丈夫,她也绝不可能幸福。
如果真让乔襄如愿,乔景最后的结局极有可能像那些数不清的、身份高贵的女子一样,被困在豪门深院里落寞寡欢,最后郁郁而终。
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孩子走上这条末路。
☆、第五章
裴由简停职待查,裴府一片愁云惨雾,唯有裴舜钦一人万事不关心,每天过得好不快活。
这日他心血来潮做了个弹弓,阿九往空中扔沙包,他蒙了眼睛听着声响射弹丸,两人在院子里一丢一发,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张氏生裴舜钦时差点送命,所以对这个小儿子特别宝贝,裴舜钦受一回罚,她就要和丈夫闹一次别扭。为了家宅安宁,裴由简渐渐学会了眼不见为净,只要裴舜钦不闹到他眼皮底下,他就权当没看着。
这回裴由简若不是想到自己已经快三个月没和儿子正经说几句话,也不会进这个院子。他进门看到小儿子在嘻嘻哈哈,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家里出了变故,裴舜钦没想着帮父母分忧,还在这里混闹,着实是太不像话。裴由简从地下拾起枚石子,重重扔向自己蒙着眼睛的小儿子,当真是恨不能一石头砸死他。
裴舜钦感受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躲过,扯下眼上的布,不高兴地扯着喉咙叫道:“要死啊!扔石头!”
“孽障!你说什么?!”裴由简气到浑身发抖。
“爹!”
裴舜钦的嚣张气焰瞬间灭了个干干净净。
裴由简铁青着脸走上前,夺过裴舜钦手里的弹弓,一把扔在地上,裴舜钦缩手站着,安静得犹如一只鹌鹑。
裴由简见不得裴舜钦这畏畏缩缩的形容,直接抬起一脚踹在了儿子小腿上。
裴舜钦疼得悄悄咧了一下嘴,心中连叫倒霉。
“我裴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废物!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整天只知道胡闹!”裴由简忍不住开始发作。
他不耐烦地一挥手,不想再看到裴舜钦在自己眼前晃悠,“白日嬉游,怠于学业,你自去祠堂领罚,静思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