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亭上,李心欢招来香林和花林,让她们两个扶着李心巧回去。吴畏盯着那株状元桂,目送两仆一主回压枝苑。
李心欢则下了几阶拾起掉落的桂花,握在手里上前给吴畏,道:“表哥,这花儿还很好,把它带给大表哥吧,虽不及你府上的状元桂珍稀,却也别有浓香。”
吴畏神思茫茫,唇抿成白线,收了桂花,扯了个笑,道多谢。
李心欢仍旧微抬脑袋看着吴畏,道:“表哥请自去二哥的院子,我也回去休息啦,晚上还要跟祖父祖母吃饭,可不敢出差错。”
手掌把花枝握的紧紧,吴畏颔首道:“你且去吧,我尚清醒,自己能去。”
李心欢交代完,自己便去了。
吴畏低头看着手里的花,心中五味杂陈,真要把它送给大哥吗?
吴畏的母亲郑眉原是前任南京卫指挥使郑广深的独女,因指挥使是世袭的官位,郑广深去世后,这位置就由吴畏的父亲吴正卿承袭。
吴、郑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不过郑眉体弱多病,生大儿子吴辉的时候就已经艰难,哪晓得吴辉五岁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这才有了吴畏,只不过身子亏损的更加厉害,如今已经不能经常下床活动了。
吴辉自五岁起便不能行走,常年坐在轮椅上,因他从不出府,李家的孩子也很少与他来往,有时过年也见不上一面。外面的人也都晓得他两腿残疾,性格孤僻,纵有指挥使长子的名头,是以今年二十岁也未曾娶亲。
吴家这两个兄弟,用外面人的话说就是:一个大才,一个废物,老天也算公平了。
所幸兄弟两个关系尚可,虽然言语之间没有关怀,好歹也相互敬重。纵有一个残了,另一个总不会抛弃他就是了。
只不过今日李心欢可算是给吴畏出了个难题,把这种女气的东西送给兄长,兴许还要说上点什么矫情的话,他如何开的了口?
张了唇,吴畏揉揉额角喃喃道:“罢了罢了,总归是她一片好心,不能辜负了。”
……
李心欢从放眼亭下去,出了园子沿着夹道往一步堂走,正好路过幽篁居的时候脑子还清醒,便又去找了温庭容。
温庭容此时已经歇好了起来习字,写的是隶书,旁边还有一列写着同样的字,不过用的是台阁体。
李心欢带着红扑扑的小脸进来,歪着脑袋笑道:“舅舅,中午吃好没有?”
温庭容瞧她双颊红彤彤,料想她酒还未解,招呼碧梧化一碗温糖水过来。
李心欢咬着上嘴唇走过去,睁着黑圆的大眼道:“舅舅我没醉呢。”
温庭容不理会,仍叫丫鬟快去,他又提笔写字,低声问:“好玩吗?”
李心欢朝他哼一声,偏了脑袋道:“不好玩,舅舅竟然叫他们都笑话我!”
“事情是从你口里说出来的,与我何干。”
“你不讲,我又怎么会被逼着解释。”
“你不作弊,桂花又怎么会传到我手上。”
李心欢无言以对,露出细白的牙齿,挠头道:“舅舅都知道了?”
少女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香,混合着花香十分醉人,稚嫩甜美的容颜宛如画中仙,温庭容淡嗯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李心欢凑近他,傻笑道:“舅舅,以后咱们一家人,年年都一起过中秋,好不好?”
湖笔一顿,温庭容没有应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李家的这些人都不会陪他太久,每年都一起过中秋啊……有点难。
目光转向李心欢,对上外甥女满含冀望的眸子,温庭容眨着眼,仍旧没有作答。
李心欢忽然一笑,拍掌道:“就这么说定了,明年咱们还一起过。”
碧梧端了糖水来,李心欢心里高兴,一口喝完,沾了糖水的嘴唇粉嫩晶莹,剔透可爱。
……
晚上,李家所有人一起,在上山摆了中秋月宴,远处还有烟花一朵接一朵地放起。
李心巧把状元桂别在衣服上,靠着朱芸的身子讲了李心欢做的蠢事,就连朱素素也大笑不已。
李心欢端坐在旁边一脸平静,被嘲笑两次了,她脸皮已经练厚了,哼。
老太爷李怀韫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把白须尤其好看,他举杯道:“怎的慈姐儿没来?”
李心巧道:“姑姑中午也来同我们吃酒,有些咳嗽,方才打发人来说了在休息。”
朱芸心疼道:“明明也不是大病,这孩子怎么总是不见好。”
吴美卿和朱素素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夫说她忧思过重,是心病连累了身体,只不过这小姑子实在难得来往,她们也不好多言。
一直到了子时,李家人才散去,丫鬟们收拾了残羹冷炙,管事妈妈使唤人把金银等茶酒器皿收了,一一清理干净对着册子入库,才纷纷回倒座房歇去。
圆月当空,桂香袭人,也不知几更天了,李府才渐渐宁静。
……
中秋过后,李心欢夜里着风生了一场病,李拂慈自那日喝酒回去,旧病没好,又得了新病,再次病倒。
温庭容看书遇着困惑,来了一步堂没见着李拂念,便同朱素素请教了“为君难,为臣不易”作何解。
朱素素虽未混迹官场,君臣之事她自有一番见解,说君之难,难于得臣;臣之难,难于得君。后又从《尚书》讲到《周易》,两人你来我往论了又半个时辰,方把这题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