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的手有多大,所以没有钻洞。”圣耀说,他看见医生叔叔开心的模样,他自己也跟着愉快起来。
“谢谢,我爱你。”医生叔叔亲吻了圣耀的额头,令已经国一的圣耀耳根发烫。
“我也是。”圣耀嗫嚅地说。
那一天晚上,医生叔叔开着宾士轿车,喜孜孜地去运动用品店钻保龄球的指洞后一小时,圣耀的妈妈就接到一通医院的紧急电话,电话的那头传来医生叔叔的死讯。
医生叔叔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被酒醉驾车兼逆向行驶的混蛋撞个正着。
唯一庆幸的是,因为有安全气囊保护的关系,所以医生叔叔还来得及说完几句遗言:
1.好痛。
2.别动那里。
3.痛死了。
4.快注射高剂量的吗啡。
5.好痛啊。
6.谢谢你,圣耀。
圣耀就这样失去第二个父亲,就在他认同这个温柔的男人为父的那一天。
“你怎么这样倒楣?”
“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圣耀叹了口气,在桌子上乱涂乱画。他虽然已经不想当漫画家了,但他还是有一双灵巧的画手。
今年圣耀刚上国三,虽然他补习课排得满满的,但他的功课却未见起色,总是在班上的最后几名打转。
“后来呢?你妈妈不是又嫁人了吗?”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问道。
她叫什么并不重要,因为她的命运正与圣耀的命运产生某种联系。
“对啊,她嫁给开计程车的王爸爸,后来又嫁给现在开货运公司的张叔叔。”圣耀说,关于这个答案,他自己也很无奈。
“又嫁了两次?”女孩眼睛睁得好大。
“嗯,王爸爸死了,走在街上被摔下的招牌砸死的。大家都说我妈妈有克夫命,让我妈妈很难过,只有我知道不是,其实是我害死了三个爸爸。”圣耀说,他对自己的命运开始有些模糊的揣测。
“为什么?不要这样想啦!”女孩安慰着圣耀。
“是真的。”圣耀把头轻轻敲向桌子,敲着敲着。
第一个爸爸失踪了,第二个爸爸跟第三个爸爸都在圣耀认同他们为父的日子横死,这令圣耀怀疑自己身上是否背负着克父的厄命,所以,不管现在开货运公司的张叔叔对他多好,圣耀都冷漠以对,深怕张叔叔又给自己克死了。
“今天放学后你有补习吗?”女孩突然问道,脸红了。
“有啊,不过不去上也没有关系。”圣耀说,拿着橡皮擦拭去桌上的涂鸦。
女孩帮忙圣耀将擦屑拨到桌子下,又说:“那我们去拍大头贴好不好?我发现有一台新大头贴机器在我家路口。”
圣耀心中一甜,他是喜欢这个女孩的。
“嗯。”圣耀笑说,女孩看到圣耀脸上的笑容,也在心中举起胜利的手势。
隔天,圣耀背着贴有女孩跟他大头贴合照的书包,骑着脚踏车愉快地来到学校,但旁座的女孩却没有出现。
到了中午,秃头导师带来一个令人难过的噩耗:女孩昨天放学回家时,遭街头警匪枪战的流弹误击,经过一夜的急救却告失败,请同学为她默哀一分钟。
圣耀傻眼了,他的眼泪一滴滴落下,落在铅笔盒上的大头贴上。
大头贴上的两人脸贴着脸,旁边写着“干哥干妹first day!”,圣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再度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
他拒绝明白。
因为他害怕他看不到的阴暗魔手。
“为什么会这样?”
圣耀自己问自己,他心中的恐惧与悲伤各占一半,隐隐约约,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完蛋了。
过了一个月,学校要毕业旅行了,目的地是垦丁,圣耀带着满腹的苦闷坐上游览巴士,叹息女孩无法同大家玩乐。
圣耀的三个挚友知道他心情恶劣,沿途刻意跟他谈天说笑,四个人挤在车后打牌,从梭哈、大老二、捡红点、二十一点,一直玩到抽鬼。
但抽鬼才玩了三轮,大家的脸色却颇异样。
圣耀已经连续三次从一开始就拿到鬼牌,但在频繁的相互抽牌里,却没有人抽到过圣耀手中的鬼牌,一次都没有。
鬼牌好像黏在圣耀的手指上,谁也无法将它扯掉。
“不要玩了好不好?”圣耀突然说,脸色极为苍白。
“嗯。”千富假装冷静。
“好啊,玩别的吧。”国钧也说,颤抖地洗着牌。
“看录影带啦,都不要玩了。”志聪比较胆小。
其实玩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游览车在瞬间翻覆,速度之快,车厢内几乎没有人来得及发出应景的尖叫。
等到车子四轮朝天地躺好,女生尽情扯开喉咙时,圣耀却盯着三个血流满面的挚友发愣。
他知道躲在自己阴暗命运中的魔手再度伸出,夺取自己的人生的一部份。
血在圣耀四周滴着。
千富、国钧、志聪,眼睛睁得大大的呆看着圣耀,无言地询问圣耀身上不安的恐怖力量是怎么回事,圣耀恐惧这样疑惑又无助的眼神,却又无法回避好友临死前的目光。他知道是自己害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