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暖暗烛光下,如隔云端,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神色。
容悦轻轻吐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日要将这个箱子翻出来,只是终究心底难平。
她将医书摆放好,若不是提前知道箱子内有暗层,从外表是丝毫看不出来的。
将一切收拾好,她吹了灯烛,在从窗户打下来的月色间上了床榻。
翌日清晨,容悦被玖思叫醒。
“刚刚主院那边传话来,说是少夫人今日不用去请安了,用完膳直接出府就好。”
玖思替她整理着衣裳,容悦听见她的话,神色也只是淡淡,似还有着乏意,随意应了一声。
玖思心里替少夫人抱着不平,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着旁人将早膳端上来。
早膳用罢,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容悦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带着玖思朝府外去,为了方便,她今日穿着类似骑装的春裙,干净利索。
刚到府门口,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随后渐渐消失,她抬头看去,只看见一行人的后背,越过众人,她看见为首的那个男人,玄青色纹绣长袍,玉冠束发,背脊挺拔,似永远不会弯下一般。
她只来得及看见一眼,那行人就消失在路口,容悦收回视线,转头对着玖思说:
“我们走吧。”
这次驾马的小厮换了,且多了两个,就算张氏再如何讨厌她,她在府外被欺负,丢得也是罗府的脸面,所以今日便吩咐着添上两个小厮跟着。
容悦视线从四个小厮身上扫过,身子单薄,年龄不超过二十岁,若是当真遇到难民发难,这四人怕是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张氏本就不在乎她,即使下了吩咐,也只是为了罗府的颜面罢了,自然不会有人多费心,容悦早便习惯了。
这次马车依旧是在离粥棚百米处停下。
容悦深呼吸着,下了马车。
短短一日,整个平舆街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昨日还四处凌乱的难民,此刻皆是有序地排着队,朝着粥棚慢腾腾地挪进。
容悦打眼望去,便看见了四处不时走动的士兵,心下了然,这些人定是简毅侯的人了。
除了简毅侯带来的人,梧州城怕是再也没有这种浑身压迫满满,锋芒尽显的侍卫。
她彻底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耳边玖思有些崇拜的声音:
“简毅侯真厉害,不过才来一日,这些难以管教的难民居然当真听了他的话。”
容悦勾唇浅笑了一下,并没有答话,带着罗府的人朝粥棚走去。
粥棚里除了罗府的人以外,还有简毅侯留下的人。
简毅侯的人刚要拦下她,就听见有人喊话:“少夫人,您来了。”
容悦看着粥棚四处冷肃着神色的士兵,尤其是离她最近的一位,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猜想这些人应是得了吩咐,不许任何无关的人靠近粥棚。
那小厮跑过来,对着那士兵说:
“这是我们罗府的少夫人,是来施粥的。”
她袖子中的手紧紧抓着帕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日后恐有劳烦众位,请众位多担待。”
士兵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容悦抿唇朝他笑了一下,柳眉清浅,模样温柔,士兵移开视线,侧过身子让她过去:
“夫人多礼了。”
见士兵并不难说话,容悦松了一口气,领着玖思上前去,粥棚看见她的人行了礼后,也知道她为何而来,为她讲解了一番后,容悦就接过了施粥的勺子。
她本就是罗府派出来做慈善的靶子,即使做做样子,也要亲历亲为一番。
容悦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手腕,她没有戴什么首饰,只是宽大的衣袖衬着她的手腕越发纤细,她舀起一勺粥,给排到队的难民打了满满一碗粥。
听着难民的感激声,容悦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只是弯着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与此同时的城主府,城主府离平舆不过隔着一条街,此时书房内的窗户半开着,里面点着熏香,袅袅白烟。
厉晟坐在书房内,翻看着案折,低敛的眉眼暗沉,一手随意敲点在书桌上,丝毫言语未有,压迫感倾力袭来。
罗氏父子连带梧州城的一些官员站在一旁,因着昨日他给的下马威,众人内心依旧惶惶,书房内鸦雀无声。
半晌,是厉晟的声音传来:
“看来,先前一批赈银是没有纰漏了。”
他抬起头,敛着锋芒,漆黑的眸子却依旧透着些许锋利,眉梢轻挑了下,似是话里带些许笑意。
有人心底一紧,罗大人上前一步,皱着眉头,恭敬却不乏一丝惶恐:
“回简毅侯的话,拨来的赈银全被用在了难民身上,微臣惶恐,如何也不敢挪用赈银。”
厉晟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似越发惶恐,轻笑道:
“罗大人不必惊慌,本侯也不过随口一言。”
顿了下,厉晟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中透着些许凉意,他不明意味地说:
“本侯当然也是相信,罗大人对圣上忠心耿耿,这挪用公款如此祸及家人的罪状,罗大人自不会明知故犯。”